2024年7月，蘇嵐在斯洛文尼亞駐華大使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記者 陳浩／攝）

蘇嵐，1962年出生，盧布爾雅那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學士，薩格勒布大學經(jīng)濟學碩士。曾任斯洛文尼亞外資部經(jīng)濟和公共外交司司長、駐紐約總領(lǐng)事、駐以色列大使等行政職務。2019年9月起任駐華大使。

《環(huán)球人物》記者每次在公開場合見到蘇嵐大使時，她都穿著一襲優(yōu)雅簡潔的連衣裙，戴著同色系的精致耳飾，有種春風化雨般的柔和美。她來自歐洲東南部的斯洛文尼亞（英文為Slovenia）——世界上唯一一個名字里有“love”的國家。這里十分重視綠色環(huán)保，充滿浪漫氣息。

正式采訪蘇嵐是在位于北京亮馬橋外交公寓的斯洛文尼亞大使館。使館內(nèi)部陳設簡潔明快，擺放著很多書籍。2019年9月，蘇嵐搬進這棟紅白相間的小樓，度過了難忘的5年時光，如今即將離任回國的她說：“中國印記永遠不會消失。”

斯洛文尼亞大使館擺放的孔子雕像。（記者 馮璐／攝）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

“我出生在一個古老的小城鎮(zhèn)，名叫新梅斯托，這里是斯洛文尼亞的音樂、文化與歷史之城。很適合旅游度假。”在采訪中，蘇嵐提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她說，新梅斯托有斯洛文尼亞最大的跨國制藥公司總部，以及一條深綠色的美麗河流克爾卡河。那里還有一個由木頭制成的游泳池，里面的溫泉水直接來自地下。在新梅斯托上小學的時候，蘇嵐很喜歡物理學。“小時候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名物理學家。上世紀80年代末，東歐進入局勢交替的過渡時期，我又對社會學等人文學科產(chǎn)生了興趣。于是，在大學第一年的學習之后，我選擇了國際關(guān)系專業(yè)，后來又學了經(jīng)濟。”回顧自己30多年外交生涯的起點時，蘇嵐有些感慨。

完成學業(yè)后，蘇嵐進入斯洛文尼亞外交部工作，見證了斯洛文尼亞主權(quán)獨立的歷史時刻。在一次演講中，在被問及作為外交官所經(jīng)歷的最興奮的事情時，她回答說：“最令人激動的時刻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就是當斯洛文尼亞成為一個獨立國家的時候，我選擇加入了外交部。”蘇嵐告訴記者，“我熱愛工作，外交官確實是適合我的職業(yè)”。

作為一名女性外交官，蘇嵐經(jīng)常強調(diào)共情和理解。“我堅信人類是一體的，有著共同的特征。無論被派駐哪個國家，都要真正花時間在那里，去加深對它的理解，去了解對方的立場，從而更欣賞它。”

在斯洛文尼亞，許多駐外大使或政府官員由女性擔任。“這需要有意識的努力。”蘇嵐本人也時常為此做出努力。“有次開會，我發(fā)現(xiàn)自己是唯一的女性演講者，于是我向會議主辦方提議明年邀請更多的女性專業(yè)人士。”

在蘇嵐的講述中，多數(shù)工作經(jīng)歷都是有趣的。她提到一件多年前的軼事。當時她去機場迎接一名和自己平級的訪客，沒想到對方把護照和行李遞了過來——“或許因為我是女性，他把我當成了服務接待人員。我和他握手時，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氣氛多少有點尷尬。”

平衡繁重的工作和家庭責任也是很大的挑戰(zhàn)。“我很內(nèi)疚，因為工作太忙，在女兒成長的過程中總是缺席。”蘇嵐說，不過現(xiàn)在女兒長大了，成了一名電影導演和編劇。有假期的時候，女兒也經(jīng)常來中國和我團聚。

“中國迷人而廣闊”

“擔任駐華大使前，我來過中國4次，但都是短期出差，開完會就走了。不過，我有一個習慣，每去一個國家，至少會參觀一個文化機構(gòu)。我在第一次訪華時，十分想了解當代中國視覺藝術(shù)，就特意去了北京798藝術(shù)區(qū)，那是非常難忘的經(jīng)歷。”蘇嵐說，“2019年9月起，我常駐北京，這才有機會深入接觸中國文化，進一步了解中國。”

在歐洲，斯洛文尼亞人以崇尚文化著稱，蘇嵐更是如此。在駐外職業(yè)生涯中，她堅信人文交流的重要性，倡導了許多富有創(chuàng)意和影響力的人文項目。在中國，她經(jīng)常召集斯洛文尼亞和中國的學者、藝術(shù)家、詩人、策展人，舉行對話、展覽等活動，拉近兩國人民之間的距離。她本人也曾體驗書法、簪花、漆扇、藍印花布印染等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蘇嵐看來，文化和藝術(shù)能讓不同國家的人更充分地了解彼此。

“在斯洛文尼亞年輕人面前提起中國時，我會推薦他們閱讀中國的民間傳說故事，比如端午節(jié)的起源。那些古老的節(jié)日傳統(tǒng)至今仍然存在，這是非常迷人的。”蘇嵐說。

給蘇嵐留下深刻印象的是2022年12月的一場文化交流活動。斯洛文尼亞駐華使館組織了4名斯洛文尼亞詩人和4名中國詩人進行線上對話，并收錄這些詩人的雙語版詩作，出版了《詩是天下鹽》一書。

蘇嵐朗誦中國詩歌。（記者 陳浩／攝）

“烤鴨冥想著春江水暖，他冥想著南方溫柔的妻子……”采訪過程中，蘇嵐聲情并茂地朗誦了書中這首名為《他和烤鴨》的詩歌，并告訴記者：“作者是一名中國廚師，我很喜歡他的詩。在斯中商務委員會的晚宴上，這首詩也被朗誦過。這首詩很短，而且講的是食物，表達方式非常特別。”她還表示，“詩歌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帶我們走進自己的文化空間，并將其與他人分享。”

環(huán)游中國是蘇嵐駐華生活的另一大樂趣。在她看來，中國是一個迷人而廣闊的國家，具有豐富的多樣性。她的足跡遍及中國大多數(shù)省份。蘇嵐發(fā)現(xiàn)，由于幅員遼闊，在文化、飲食以及日常生活的許多方面，中國的南方和北方之間有著很大差異。成都是她最為著迷的中國城市，尤其是麻辣火鍋和可愛的大熊貓，令人十分難忘。“成都是美食之都，也是中國幸福指數(shù)最高的城市之一。成都和斯洛文尼亞首都盧布爾雅那結(jié)為友城已有40多年，盧布爾雅那還有一條‘成都大街’。”

蘇嵐告訴記者，采訪后的這個周末，自己將去桂林，“我對此次行程充滿期待，將在那里參觀國際巖溶研究中心，了解斯中兩國在巖溶地質(zhì)領(lǐng)域的具體合作成果，推動兩國在巖溶地質(zhì)學科發(fā)展上取得更大進步。”此后，她還將陪伴家人開啟一段旅行。“我計劃帶他們?nèi)ケ本?、上海和景德?zhèn)。”蘇嵐說，“陶瓷藝術(shù)是中國的寶藏，我一直期待帶家人去世界瓷都景德鎮(zhèn)看一看。”

蘇嵐用“熱情、勤奮、努力”來形容自己對中國人的印象，“中國人和斯洛文尼亞人一樣，工作非常勤奮，同時非常珍視家庭，會在重大節(jié)日時舉行家庭聚會”。

她回憶說，“我與中國人接觸時，他們總是對我表現(xiàn)出善意，帶給我很多溫暖。比如剛剛來到中國時，我去超市買東西，偶爾會出現(xiàn)溝通不暢的情況，很多中國人都會來幫忙。每年春節(jié)，我都會被邀請到中國家庭，跟他們一起包餃子，以傳統(tǒng)方式慶祝中國新年。這些都是非常美好的記憶。”

“中國的影響永遠不會消失”

“龍年是幸運的一年，斯洛文尼亞和中國舉行了許多交流活動，取得了很多成就。”蘇嵐說，我為見證這一切而深感驕傲。今年4月，斯洛文尼亞副總理兼外長法永訪華，隨行的還有一個龐大的經(jīng)貿(mào)代表團，這展示出斯中兩國經(jīng)貿(mào)合作的潛力。法永此次訪華，距2019年中國外交部部長王毅訪斯已近5年。這期間，中國從斯第十三大貿(mào)易伙伴上升為第四大貿(mào)易伙伴。

“我們兩國需要保持這種高層對話的勢頭，在傳統(tǒng)友好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再接再厲。”在蘇嵐看來，龍代表著力量與活力，是中華民族的象征之一，也是斯洛文尼亞首都盧布爾雅那的守護者。

“盧布爾雅那也被稱為龍城，如果你來到盧布爾雅那，會看見到處都是龍，有矗立在橋梁兩端的，有盤踞在房檐之上的，還有趴伏于井蓋臺階的。對中國游客來說，市中心的龍橋是必須自拍打卡的地標性建筑，還有店主賣中國制造的龍布偶。‘龍’成為溝通兩國民心和雙方人文交往的橋梁。”

中斯友好交往源遠流長。早在清朝乾隆年間，擔任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的是斯洛文尼亞人劉松齡。在清朝主管天文觀測、制定歷法的部門中，劉松齡主持制作了當時最為完備的天文儀器——璣衡撫辰儀。蘇嵐說：“為紀念斯中建交30周年，中國將重達5噸的璣衡撫辰儀1∶1復制品作為禮物贈送給了斯洛文尼亞。”

蘇嵐特別提到，斯洛文尼亞民族志博物館今年舉行過一個非常棒的展覽，展示了收藏家伊萬·斯庫謝克100多年前從中國帶回的130件收藏品，其中包括專程來斯洛文尼亞的中國專家歷時數(shù)月修復而成的古建筑大門模型和木質(zhì)花罩。“斯中合作修復藏品，這本身就是文明交流互鑒。”

“一旦去過中國，那么此后一生中無論去到哪里，中國對你的影響永遠不會消失。”蘇嵐引用首位斯洛文尼亞駐華外交官的話來表達自己的不舍之情。

她說，自己回去以后，還會經(jīng)常吃中餐，會想念很多事情，也希望有機會能再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