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have four things to say in today's meeting，啊……”
2023年10月，河南小伙胡振興在非洲加納用英語給員工開會的短視頻走紅。
看胡振興的視頻，人們會忍不住想笑。一個一個單詞往外蹦，沒有連讀，也談不上語音語調(diào)，就簡單地羅列單詞。每句話末尾還會帶上中國人開會發(fā)言時標志性的口頭禪——“啊”。
因為8小時時差，以及胡振興被工作和英語學習塞滿的日常，環(huán)球人物記者的采訪一拖再拖。最終，在新年假期的第二天，胡振興一邊在加納工廠的倉庫盤存，一邊接受記者的電話采訪。
“當時拍視頻只是想記錄在非洲的工作和生活，完全沒想到會火。”胡振興說，讓他意外的是，自己的“魔性”英語不僅沒有遭到嘲笑，反而引發(fā)了一大批人的共鳴。
網(wǎng)友留言：“胡大哥讓我打通了學英語的任督二脈”“再也不害怕用英語開口和社交了”“一個‘啊’字是對祖國深深的眷戀和懷念”。
“就兩個字，張嘴！”
去加納之前，胡振興的英語基礎幾乎為零，“上學時學的差不多都還給老師了”。
本以為出國后單位有翻譯，語言關應該好應付，結(jié)果，一落地，他就傻了眼。“加納那邊的十幾個中國員工都等著翻譯幫忙，而翻譯也不僅是翻譯，還有其他工作要做，不可能一直跟著每個人。只有實在解決不了的情況，我們才會打電話給翻譯，大部分時間還是要靠自己。”
加納曾是英國殖民地，大部分當?shù)厝丝梢灾v英語，但也摻雜著濃重的加納口音，并不容易聽懂。
國內(nèi)領導詢問外派的同事們“工作上有什么困難”，胡振興脫口而出：“英語太難了！”
領導安慰他：“你就放心大膽說，說錯了也沒事，連比劃帶猜，實在不行就用手機查字典，一個一個單詞地講。”
領導只是一句鼓勵，胡振興當了真，卻也歪打正著找到了英語學習的秘訣——“就兩個字，張嘴！”
看過胡振興視頻的人都有一個感覺：他太敢說了。
一段他跟印度客戶聊天的視頻里，當“咖喱味”英語遇到“胡辣湯味”英語，胡振興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大大方方地表達，不時還開個玩笑，雖然對方可能根本找不到笑點。他不管，就把腦子里想說的全盤托出，最后還來了句“對不起，我的英語不太好”。一頓輸出把印度客戶都聽懵了。
當然，這種敢說背后，胡振興也沒少下工夫。
剛到加納時，他要管理一個車間上百名加納工人，從技術到管理，事無巨細都要安排。“我當時就決心一定要把語言關攻克，不然這工作沒法干。”
胡振興準備了一個筆記本，隨身攜帶。一些常用的單詞、句子都記在上面，工作間隙幾分鐘的時間，他也會拿出來翻一翻。“完全是死記硬背，沒有別的方法。”
后來這些筆記本都快翻爛了，他還用膠帶一點點粘貼修復。
在手機上，胡振興找到了收聽英語廣播的平臺。張道真和賴世雄的英語廣播，他基本一期不落地聽。聽完后，他還去后臺留言：小編，去哪里買配套教材?。?/div>
學習英語的過程中，胡振興得到許多加納員工的鼓勵和幫助。“有時他們說的單詞我不懂，他們還會幫我寫下來，一個一個詞教我。”
就這樣“特種兵式”學習了半年多，胡振興在工廠基本實現(xiàn)自由交流。但是一走出工廠，他又被“打回原形”。“還是基礎差、底子薄，突擊學的都是工作相關的內(nèi)容，換個場景，又不知道怎么表達了。”
胡振興說英語的視頻走紅后，北京的外語教學與研究社特地打包了幾十本《新概念英語》和《劍橋英語》，從北京不遠萬里寄到了加納。“有了大家的鼓勵，我更有動力了。”胡振興說道。
現(xiàn)在，胡振興每周至少會抽出兩個晚上帶著中方工作人員一起學習英語。
手把手教做假發(fā)
“如果不抓住去非洲的機會，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國。”2014年，胡振興所在的假發(fā)公司要外派他到加納時，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胡振興的老家在許昌，河南省中部的一座城市。許昌是世界最大的發(fā)制品生產(chǎn)基地，擁有數(shù)百家發(fā)制品企業(yè)，被譽為“世界假發(fā)之都”。這里生產(chǎn)的假發(fā)，超過3成會銷售到非洲。據(jù)許昌市官方微信公眾號“許昌發(fā)布”介紹，“全球每10頂假發(fā)中，就有6頂來自許昌”。
胡振興所在的假發(fā)公司在當?shù)匦∮忻麣?。學歷不高的他，換過幾份工作，2008年加入這家公司后，就再沒跳過槽。
假發(fā)的生產(chǎn)過程涉及原材料采集，材料處理，底網(wǎng)制作，頭發(fā)植入、修剪、定型。對于合成假發(fā)而言，機器可以取代部分人工，但受市場歡迎的高端定制假發(fā)仍然需要手工完成?？紤]到人工成本以及假發(fā)市場分布，非洲成為許昌假發(fā)生產(chǎn)的第二基地。
胡振興所在的假發(fā)公司在非洲3個國家擁有工廠，還在很多國家擁有銷售公司。
當初公司派胡振興去加納，可能并非最適合的人選。不過，有領導評價他：雖然不會英語，但勝在學習能力強，也非常愿意和人交流，有管理能力，敢說、自信。
在加納工廠，從原料投料到成品制作，胡振興就像師父一樣，手把手教加納員工生產(chǎn)制作假發(fā)。他發(fā)現(xiàn)，當?shù)厝藢W習能力很快，也非常熱情，“不管誰工作上遇到困難，只要說一聲，馬上有人愿意幫忙”。
但當?shù)厝艘灿袀€老毛?。簺]有時間觀念。為了幫加納工人們戒掉愛遲到的毛病，胡振興想了很多辦法，比如設立全勤獎，員工如果一個月遲到不超過3次就能拿到獎金。
剛到加納時，胡振興覺得環(huán)境比他預想中好很多。工廠內(nèi)有員工宿舍，公司還特地從河南派了一位廚師來給大家做飯。吃、住、工作都在廠區(qū)內(nèi)，他們并沒有感覺到太大落差。
唯一讓胡振興感到困擾的，是當?shù)馗羧钗逋Ｋ?、停電、停網(wǎng)。
工廠一停電，整個生產(chǎn)工期就得拖后。停多久還不確定，大家伙就干著急。
這種窘境持續(xù)了好幾年，直到中國一家能源公司在附近建了一座非常大的發(fā)電廠，電力問題才徹底解決。這讓胡振興看到了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在加納產(chǎn)生的連鎖效應：“中國不僅在這里開工廠，解決當?shù)厝说木蜆I(yè)難題，還做好了配套服務，給當?shù)匕l(fā)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帶來中國文化和科技感
2019年，在加納工作5年后，胡振興有過一次機會結(jié)束這種漂泊在外的生活。
當年，他被公司派到莫桑比克支持新工廠建設。莫桑比克人講葡萄牙語，胡振興相當于又從零開始，工作和語言學習交織在一起，連軸轉(zhuǎn)了一整年。
2020年年初，胡振興從莫桑比克回國。“當時想著這次回家就不走了，畢竟家里有老婆孩子，父母年齡也大了。”兩年后，領導又找到他，希望他作為加納工廠總經(jīng)理再去加納，幫工廠開啟疫情后的恢復工作。
要不要去？這次胡振興糾結(jié)了：“我考慮了很久，最后覺得自己還年輕，現(xiàn)在不是安逸的時候，該奮斗還得奮斗，就又出來了。”
那次啟程之前，胡振興感慨良多地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又一次說再見，路雖遠，行則將至。
胡振興至今還記得，2014年他第一次去加納時，大女兒剛3歲，還不明白爸爸口中說的要去“上班”意味著相隔上萬公里、近半年見不到。等第二年胡振興休假結(jié)束要走時，女兒就對離別有了認知。胡振興提前兩天開始收拾行李，女兒以為他馬上要走，湊過來委屈地說：“爸爸，今天天都黑了，能不能明天再走？”
如今，胡振興有了一兒一女，每天一次的視頻電話會在北京時間晚上8點左右打過去。大女兒的老師在班里播放了爸爸走紅的那段視頻。“同學們現(xiàn)在都知道我有個會講英語的老爸了，我都不好意思不好好學英語了。”女兒跟胡振興撒嬌。
今年7月，中國護航軍艦訪問加納，邀請當?shù)厝A人華僑參觀，胡振興有幸登上軍艦，“太自豪，太震撼了！”
現(xiàn)在，胡振興和中國員工們每次重返加納，都會帶上家鄉(xiāng)的牛肉干和胡辣湯料包，也會給加納的朋友們帶去一些禮物，“剃須刀、充電寶、U盤、藍牙耳機，加納人都很喜歡”。今年夏天，加納工廠的員工還吃上了他們從許昌帶去的胖東來網(wǎng)紅餅。
在胡振興看來，他們帶過去的不僅是禮物，還有中國的文化和科技感。
記者采訪時，胡振興還在加班，新年往往是假發(fā)廠最忙碌的時候，“這邊人新年買假發(fā)，就像咱們過年買新衣服、做造型一樣”。
胡振興說：“新的一年，希望我們在加納的工廠發(fā)展越來越好。我們從中國來的十幾人的管理團隊，要管好擁有上千人的工廠，必須把英語講得更好，才能和當?shù)貑T工更好地溝通，傳播我們的中國品牌和中國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