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良:1982年,我作為中國外交官到訪南極

2024-10-30 11:27:28來源:環(huán)球時報作者:黃志良
原標題:【史海回眸】黃志良:1982年,我作為中國外交官到訪南極

編者的話:今年是中國極地考察40周年,1984年11月,中國第一支南極考察隊出發(fā),前往南極進行科考活動。1985年,中國在南極洲南設(shè)得蘭群島的喬治王島上建立了第一個南極考察站——長城站。這是所有中國人的驕傲,曾親歷長城站建立的中國外交官黃志良更是感觸尤深,40多年前,他參與了相關(guān)牽線工作,更因此成為第一位到訪南極的中國外交官。

“中國這樣的大國也應(yīng)在南極有一席之地”

20世紀80年代初,我在中國駐阿根廷大使館任職。1981年10月,我陪同新到任的大使拜會阿根廷國防部的一位將軍,臨別時,這位將軍突然提出:當今世界上已有多個國家在南極建立科學(xué)考察站,拉丁美洲的阿根廷和智利亦在其中,中國這樣的大國也應(yīng)在南極“有一席之地”,應(yīng)盡早在那里建立自己的考察基地。在這方面,阿根廷愿意協(xié)助和合作。

我使館立即將這則信息報告國內(nèi),得到了積極回復(fù)。兩周后,國家新成立的南極考察委員會辦公室主任郭琨率隊飛抵阿根廷,表示南極考察委早已商定擬在南極洲籌建第一個考察站,正討論從何處著手,中國駐阿使館提供的這一信息重要而及時。

阿根廷得地理之便,是最早開展南極考察的國家之一,在南極建有多個常年科考站。同時,阿根廷是《南極條約》的締約國之一,在南極南設(shè)得蘭群島的喬治王島上建有基地,是我國南極考察的理想合作伙伴。

據(jù)此,我們聯(lián)系阿根廷相關(guān)部門,安排郭琨一行奔赴阿根廷的南極科考站,進行首次考察訪問。在此后的一年多里,郭琨團隊三度抵阿,依托其基地在喬治王島上實地勘察,最終選定了長城站的站址。

駐外機構(gòu)為本國與其他國家在經(jīng)濟、文化、科技等領(lǐng)域的交流合作牽線搭橋是職責(zé)所在,做具體聯(lián)絡(luò)工作亦是分內(nèi)事,然而,我未曾想自己作為外交官有一天也能客串一回“南極人”。

“南極裝”15件衣物幾乎全是橘紅色

為了讓我這個外交人員也了解一些南極的知識,阿根廷相關(guān)部門邀請我去他們的一個南極站,同時,我國使館正好派人慰問在那里進行氣象考察的中國專家。就這樣,我也成了“南極客”,還是第一個訪問南極的中國外交官。

1982年2月中旬的一個正午,位于南半球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正值盛夏,一架阿根廷空軍C-130“大力神”運輸機從首都起飛,向南飛行。

機上乘客除了我和大使館的一位同事外,還有6位當?shù)仄髽I(yè)家和一名記者。寬敞的機艙內(nèi)堆滿了運往南極基地的生活補給和機械設(shè)備,我們這些“旅客”分坐在舷窗旁用帆布帶編成的軟椅上。運輸機不像民航客機,上面沒有服務(wù)設(shè)施,更無空乘等服務(wù)人員。

我們的目的地是馬蘭比奧南極科考站。我們的“專機”飛行4小時后在阿根廷最南端城市烏斯懷亞的機場降落加油,這里是飛向南極的最后一個航空站,我們在那里關(guān)注前方的氣象預(yù)報,待命續(xù)航。在機場吃過晚餐后,大家在沙發(fā)椅上歇息。

翌日凌晨4時,前方傳來消息可以起飛。我們立即換上整套“南極裝”,我數(shù)了數(shù),從頭到腳,里三層外三層,共15件衣物,除了內(nèi)衣和襪子,全都是橘紅色。這種特制的服裝可抵御零下40℃的嚴寒,鮮艷的顏色方便人們在白色環(huán)境中辨認。

“大力神”再次起飛,向南極的馬蘭比奧科考站進發(fā)。馬蘭比奧站是一個設(shè)備完善的氣象考察中心,也是一個能夠降落大型飛機的基地。這個基地建在南極半島北端的東側(cè),離我國即將建在半島西側(cè)南設(shè)得蘭群島上的中國南極長城站相距不遠。

3個半小時后,飛機開始下降,陽光射進機艙。我們向下張望,透過云層依稀可見海面上星羅棋布的大小島嶼和冰山,前方不遠處,一個大島的中央高地上有兩排熊熊燃燒的火堆,想必就是引導(dǎo)飛機著陸的航標了。幾分鐘后,飛機在凍土跑道上滑行,一聲“大震動”后慢慢停住。

走出機艙,空氣清新得沁人心脾,一片極地風(fēng)光映入眼簾:碧空萬里,白云朵朵,高低起伏的地勢和遠遠近近的島嶼無不覆蓋著厚厚的冰雪,湛藍的海洋里漂著大大小小的浮冰和冰山,好一個天高地闊的銀色世界。

“噴火”馬桶與房屋鋼架

在馬蘭比奧科考站四周環(huán)顧,我發(fā)現(xiàn)了一幅奇妙景色:皚皚白雪中,4排橘紅色的金屬房子組成一個“冊”字,附近是兩個長方形的倉庫建筑物,遠處有3個大圓球狀的雷達站,2紅1黃,鮮艷奪目。一座狀似高腳酒杯的白色金屬架拔地而起,那是氣象衛(wèi)星信號的接收設(shè)備,再遠處,鋼板鋪成的小機場上停著一架“雪橇式飛機”。

基地?zé)崆榈?ldquo;南極人”把大家引入室內(nèi),里面非常溫暖。由于基地食物供應(yīng)有限,一般來訪客人都是自備食品和飲料。同行的阿根廷朋友吃自己隨身帶的面包和罐頭,我們兩個中國人被好客的站長奧坎波帶進寬敞舒適的餐廳,享受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用餐期間,奧坎波稱贊起基地的中國青年氣象工作者卞林根,他說:“小卞真是好樣的,不僅勤勤懇懇、不畏艱險地完成氣象考察任務(wù),還積極主動參加站上的各種公共勞動,打掃跑道,清除房前積雪,卸運飛機、輪船帶來的貨物,他都干得非常起勁,獲得全站同事的好評。”

卞林根雖然是個20多歲的小伙子,但他已是“老南極”了——之前剛在澳大利亞南極基地待了一整年,現(xiàn)在又與阿根廷同行一起探索極地的氣象奧秘。

在站長和卞林根的陪同下,我們參觀了基地各項設(shè)施。室內(nèi)的氣象中心里,各種精巧的儀器記錄著室外觀測塔傳來的數(shù)據(jù),電子屏上顯示著極地氣溫、濕度、風(fēng)力和風(fēng)向等數(shù)據(jù)。

參觀途中,一個細節(jié)引起我的注意,基地的廁所不用抽水馬桶,而是“噴火”馬桶,一按電鈕,糞便就立即被噴出的火焰燒成灰燼。站長說,嚴防污染是“南極人”必須遵守的一條準則。

走出屋外,可以看到所有的房子都用鋼架架起,因為南極常刮大風(fēng),一米多高的通風(fēng)道既可減少房屋風(fēng)阻,也能讓風(fēng)隨時吹走下面的積雪。工作區(qū)和生活區(qū)的每個房子都由密封的走廊相連,裝有暖氣設(shè)備,工作人員可以在室內(nèi)常年穿毛衣干活。

卞林根興致勃勃地向我們介紹了極地的各種趣聞,同時也表示,除了氣象學(xué),南極還對生物、地質(zhì)、天文等各種學(xué)科有重大科研價值,希望中國能早日在南極建站,讓他能在自己國家的南極站里作貢獻。

“用建筑長城的精神開發(fā)南極”

奧坎波向我們透露,附近的南極站在進行人類適應(yīng)南極自然條件的有趣試驗,一對對阿根廷青年男女志愿來南極結(jié)婚、生兒育女,當時已有20多名兒童在那里長期生活,申請“到白色大陸安家落戶”的人數(shù)不斷增多。有的站點在擴建機場,計劃開辟夏季旅游點,吸引國內(nèi)外游客前來觀光。

盡管南極夏季的白天十分漫長,我們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我們貪婪地把每一個新奇的南極景物放進鏡頭,盡可能多地同那些南極工作者交談。由于飛機當晚就要趕回阿根廷首都,我們來不及跑到遠處和被稱為“南極主人”的企鵝合影,更沒有時間去海邊尋找有科學(xué)價值的貝殼化石。

奧坎波好像感受到了我們內(nèi)心所想,他給每個來訪者發(fā)了一張卡片——印有冰山和企鵝的“南極證書”,還贈給我一塊湯碗大小形狀怪異的巖石,上面嵌著貝殼和鯊魚牙齒的化石。

我回贈給奧坎波一本中國長城畫冊,他非常高興,緊握著我的手說:“我衷心希望中國人早日用建筑長城的精神來同我們一起開發(fā)南極。”

分別的時刻到了,奧坎波和卞林根把我們送到飛機旁,奧坎波指著跑道上的一個深坑和一塊挖出來的巨石,笑了笑說:“今晨你們的飛機在跑道上滑行時,輪子陷進了解凍的泥坑,撞到了這塊大石頭,要不是駕駛員操作得當,差點出大事。這也算你們到南極的一次歷險吧。”這時我們才恍然大悟,停機前的那聲震動原來是這個原因。最后,我們同阿根廷和中國籍的“南極人”一一擁抱告別,乘機返回布宜諾斯艾利斯。

經(jīng)歷40多年的發(fā)展,我國南極科考事業(yè)已獲諸多成就,回首過去,我感慨萬千,為有幸見證我國在南極建考察基地零的突破而自豪,也為能夠較早到訪“第七大陸”而慶幸。

責(zé)任編輯:邱小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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