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念 | 他題寫的并不僅是《紅樓夢》，沈尹默題簽往事

影響最大的《紅樓夢》版本莫過于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紅樓夢》，1965年，時任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主編的盧永福在思考誰為這部史詩般巨作題寫時，最終敲定了既是書法家又是紅學(xué)愛好者的沈尹默。

今年是近代詩人、學(xué)者、書法家、教育家沈尹默（1883–1971）辭世50周年。黃裳曾記文說，“直到建國以后，沈尹默為許多出版物題寫了書名，這就把他的書跡推向了全國。”近日出版的《筆下云煙——沈尹默先生題簽往事》記錄了二十余段藝壇舊事。本文經(jīng)授權(quán)選摘自該書。

沈尹默 1947年在書房

《紅樓夢》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詩經(jīng)選》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早期題簽

民國時代，沈尹默先生最早題簽的公開出版的書刊是哪一件呢？筆者所見沒有完整的材料可以做出確認(rèn)。

筆者所能見到的最早的一件題簽，寫于民國十五年（1926），見于這年9月樸社再版的顧頡剛編著的《古史辨》第一冊（初版也是樸社出版的，時間是同年的6月）。

《古史辨》 1926年9月再版

“古史辨”是上世紀(jì)20年代初中期開始的中國古史研究領(lǐng)域的一場“地震”。錢玄同、顧頡剛等是主要的發(fā)起人、推動人。辨?zhèn)纬跗?，顧頡剛在辨“偽書”和辨“偽事”之間猶豫不決，寫信詢問錢玄同先生。錢玄同1921年1月27日復(fù)信《論近人辨?zhèn)我娊鈺?，明確表示：“……我以為二者宜兼及之；而且辨‘偽事’比辨‘偽書’尤為重要。崔東壁、康長素、崔觶甫師諸人考訂‘偽書’之識見不為不精，只因被‘偽事’所蔽，盡有他們據(jù)以駁‘偽書’之材料比‘偽書’還要荒唐難信的。”

樸社也是上世紀(jì)20年代學(xué)人建立的一家出版社，1923年1月成立于上海，發(fā)起人為沈雁冰、鄭振鐸、葉圣陶、胡愈之、顧頡剛、王伯祥、周予同、謝六逸、陳達夫、常燕生等10人，社名“樸社”由周予同提出來，源自“樸學(xué)”。樸社初成立在上海，未幾移址北京，所以《古史辨》第一冊是在北京的樸社出版的。筆者見到的這部再版本的封面，從右往左豎排三行字：“古史辨第一冊 顧頡剛編著 尹默題。”

《古史辨》 1931年8月版

《古史辨》 1931年8月版

《古史辨》 1931年8月版

不過這部書印制標(biāo)注出版年份有點兒凌亂。筆者見到《古史辨》第一冊民國十五年（1926）9月再版、民國二十年（1931）8月第六版這兩個版本，其扉頁上寫的都是：“中華民國十五年三月出版”。但民國二十年這版的版權(quán)頁上標(biāo)注的則是：“中華民國十五年六月初版發(fā)行”。當(dāng)然，無論是3月還是6月，都是民國十五年（1926）這個年份，這是沒有疑義的。封面題簽也均為沈尹默先生，這也是沒有疑義的。

筆者所能見到的另外一件較早的題簽，則寫于民國十九年（1930）。這一年1月，《北平北海圖書館月刊》改刊名為《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新刊第四卷第一號出版，由沈尹默先生題簽，落款“尹默”，鈐“沈尹默印”章。這一期上發(fā)表的文章有胡適《陸賈新語考》、傅增湘《藏園東游別錄》（《日本帝室圖書寮觀書記》為這個總名之下的一篇）、劉盼遂《高郵王氏父子著述考》、謝國楨《晚明流寇史籍考》、趙萬里《北平圖書館館藏善本書志》等。胡適、傅增湘是功成名就的大家，劉盼遂、謝國楨、趙萬里則是新露頭角的青年才俊。

北平北海圖書館，原屬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1926年3月成立，圖書館在北京北海公園內(nèi)賃屋為館址，稱北京圖書館。1929年9月，北平北海圖書館和原京師圖書館合并組成國立北平圖書館，則原先的《北平北海圖書館月刊》也就在新的一年里更名為《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刊物內(nèi)容門類增加，篇幅擴大，刊期由月刊改為雙月刊。沈尹默先生以河北省教育廳廳長的任職，兼有北大教授的學(xué)術(shù)資歷，又有書法聲譽，為這份國立圖書館學(xué)術(shù)刊物題簽，自然也是順理成章了。

《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第四卷第一號

《陳曼生先生真跡》

《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按照今天的說法應(yīng)該算是“國家級”的正式出版的學(xué)術(shù)出版物。如果不是以這樣的正式出版物作標(biāo)準(zhǔn)，則沈尹默先生的第一個題簽，或許還可以追溯到1909年。這一年，杭州有一本陳曼生的書法作品，題簽即出自沈尹默先生的手筆。《陳曼生先生真跡》，署名沈?qū)仯≌?ldquo;君墨”。沈尹默，曾署名沈?qū)?、沈中，號君墨。陳曼生，即陳鴻壽，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生于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卒于道光二年（1822），清代書畫篆刻名家，“西泠八家”之一，善制紫砂壺，創(chuàng)“曼生十八式”，他的紫砂壺作品開啟了紫砂文人時代。陳曼生曾入浙江巡撫阮元幕府，據(jù)說曼生“暇與諸名士刻燭賦詩，群以為不可及”。曼生書法，篆、隸、行、草皆能，而以隸書和行書最為出名，隸書清勁瀟灑，行書清雅不俗。給《陳曼生先生真跡》題簽的1909年，尹默先生27歲。題簽稿酬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付給沈尹默先生的稿酬，在當(dāng)時沈尹默先生的個人收入里，占了一個什么樣的位置，有一條材料，或者大致可以作出估算。

書畫家黃苗子先生，曾經(jīng)連續(xù)三屆擔(dān)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他所著的隨筆集《世說新篇》，有《沈尹默先生二三事》一文，里面寫道：

一九五〇年以后，沈先生在上海和褚女士住在愚園路，那時他的書法已經(jīng)馳譽遐邇，但那時不興賣字，求書的人送點香煙茅臺，已算客氣。他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那時委員如果沒有職務(wù)，例送月薪二百元，對他也就足夠了。

200元月薪，另外收入的5個月300元稿酬，則相當(dāng)于每月增加了60元，近似原有月薪的三分之一。這也就比較可觀了。“例送月薪二百元，對他也就足夠了”，則增加的部分應(yīng)該可以算是“錦上添花”了吧？

黃苗子先生的這篇隨筆尚有語焉不詳之處。沈尹默先生擔(dān)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是在1957年3月全國政協(xié)第三次全會上，那么1950年到1957年之間，沈尹默先生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職務(wù)收入呢？其他職務(wù)的收入是多少呢？當(dāng)然，盡管這幾個問題黃苗子先生的文章里沒有給出明確的說明，但他的這篇文章至少讓我們明白了沈尹默先生給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圖書題簽所得稿酬的分量。

《止菴詩外集》自印本

《止菴詩存》（上）（下）、《止菴詩外集》自印本

《三國演義》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白居易詩選》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順帶說一下沈尹默先生滬上住所。黃苗子先生文章里說沈尹默1950年以后住在愚園路，黃裳先生文章里則說是住在虹口區(qū)。愚園路跨長寧區(qū)、靜安區(qū)。今日上海還保存的沈尹默故居是在海倫路，海倫路在虹口區(qū)。也許該以黃裳先生的文章為是。

黃裳當(dāng)年訪問過沈尹默先生在上海虹口的寓所，在后來寫的文章里曾有描述：一座日本式的小樓，布置得很素樸。臥室的墻上是一幅高麗箋小條幅，字寫得飛動腴美，是沈尹默先生夫人的手筆。

這應(yīng)該也合乎沈尹默先生的書卷氣質(zhì)。

沈尹默行書

《筆下云煙 沈尹默先生題簽往事》 周維強 著 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 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