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文化領(lǐng)域內(nèi),你很難找出第二個如此擅于“興風作浪”、樂于驚世駭俗之人。20年前,二手玫瑰樂隊主唱梁龍濃妝艷抹,在舞臺上以一句“大哥你玩搖滾,玩它有啥用?。?rdquo;炸開了京城搖滾圈。20年后,他又以“滾圈第一美妝博主”之名,火遍社交網(wǎng)絡(luò)。隨后綜藝邀約不斷、時尚大刊硬照繽紛。在外人看來,這無疑是事業(yè)盛開的第二春,然而熟悉他的人清楚,梁龍始終心懷音樂人之自覺——但凡音樂和藝術(shù)的事,他向來都馬不停蹄、兢兢業(yè)業(yè),根本不存在“事業(yè)的冬天”。
01 大俗與大雅之間
一帆風順當然也不存在。
上世紀90年代,梁龍追尋搖滾夢想,幾進幾出北京,中間當過保安,一天只吃一頓掛面。幾近放棄音樂之時,一段機緣巧合的東北農(nóng)村生活,徹底改變了他的音樂觀,樂隊的雛形就此在黑土中發(fā)芽。1999年,哈爾濱一個叫新華村的小村莊,梁龍組建二手玫瑰樂隊,不到一個月時間寫了10首歌,在當?shù)匾鸱错?。一年后,二手玫瑰來到北京,開始引人關(guān)注,拿了一堆獎,但也沒掙到什么錢。再過3年,他們發(fā)行第一張同名專輯《二手玫瑰》,這種將東北二人轉(zhuǎn)與搖滾兩種元素摻合在一起的風格,一下子在平靜的音樂圈激起了萬千層浪。緊接著,他們在北京展覽館開個唱,真正火了起來——在過去,搖滾界只有崔健在這兒開過演唱會。
雄心勃勃之際,非典來襲,樂隊也遭遇成員頻繁變動。之后的梁龍又“頹”了一陣。又是機緣巧合,他在當代藝術(shù)之中尋到了新的表達出口。爾后他搞藝術(shù)、做畫展,還試圖把藝術(shù)和音樂撮合到一塊,陸續(xù)做了兩岸三地華人搖滾展、藝術(shù)唱片展,還策劃“搖滾運動會” “萬人之路”演唱會等項目,總之雪球越滾越大。近年,他不斷出現(xiàn)在藝術(shù)電影里,甚至自己提筆創(chuàng)作劇本《大命》,希望用影像語言記錄他身處的時代。
· 《大命》海報,此劇本入圍第十五屆華語青年電影周“獵鷹計劃”項目年度十強。
這些大動作,用梁龍的話講,“造得自己很狼狽,從錢到物到人,但我還是沒心死。”
梁龍偶爾會感嘆生不逢時——玩?zhèn)€性他太超前,“可能整早了,整晚點就火了”;待到市場成熟時,他又人到中年,想折騰而力不足。與此同時,一些幸運漸漸砸在他頭上,“他們都在糟踐(東北話,調(diào)侃)我說天天瞎浪費時間,但好像在這個時代慢慢又被認可了,這個過程其實我也稀里糊涂的。”
如此看來,作為當年“摸進京城的一只怪手”(樂評人語),梁龍何嘗不是被時代的巨手撥弄至今呢?然而,同在股掌之間,有的人認命、有的人激蕩,還有人成佛成仙,置天地于度外,梁龍的姿勢則不一樣。別看他嬉笑嘲弄人間百態(tài),其實對這市井俗世愛得深沉;別看他在娛樂江湖花枝招展,可他是孫悟空,鬧騰一圈后撒泡尿去也,不帶走一片云彩。這種于大俗與大雅、明白與糊涂、嚴肅與戲謔之間的模糊不清、若即若離,正是他舒筋活血的絕對領(lǐng)域。這也解釋了梁龍人到中年的“華麗轉(zhuǎn)身”,其實并不讓人意外。
這兩年,梁龍接受了不少采訪,幾乎把往事聊透了。于是我更好奇梁龍的當下狀態(tài)以及他對于當下的觀點是什么?再往遠看,梁龍會以怎樣的姿勢進入未來?帶著這些問題,我最近去拜訪了他,對談中我最深切的感受是:中年梁龍,依舊“動物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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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們是紅塵僧”
李源:我聽你最近的音樂,里面還是有原始沖動在,活色生香。很多人到這個歲數(shù),可能生理上就有變化,但你好像一直沒有消退?
梁龍:物欲太強,什么意思呢?紅塵滾滾的社會,可能你總說你并不太喜歡,但是好像沒它你又特別孤單。竇唯人家可以完全消除掉這個東西,但更多的人是要跟紅塵對話的,尤其二手玫瑰樂隊,它就是在跟紅塵滾來滾去。我們要與當下所能觀察到的一切東西對話,這是樂隊的宿命。有人做苦行僧,但我們沒辦法,我們是紅塵僧。
李源:我感覺你個人也好、樂隊也好,始終沒有刻意去趕時髦,但是始終又沒有過時。
梁龍: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特別不幸,比如說個性可能整早了,整晚點就火了,沒辦法,時間不給我選擇。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很幸運,堅持的所謂美學也好、個人理念也好,在這個時代慢慢又被認可了。
之前我就不覺得二手玫瑰很low(低俗),我覺得我就是藝術(shù)品。但那時候,大家看中我的不是藝術(shù)品,就好像是在一個盛行美國烤火雞的年代,我突然端出了一盤翠花上酸菜。這些年過后,慢慢地大家發(fā)現(xiàn)二手玫瑰怎么好像有點兒生命力呢?好像活得還挺結(jié)實。
但說實話,有時我不滿足,我覺得來得有點晚,或者還不夠那么強大。有時候看這行業(yè),慢慢會有意志消沉的感覺。好像也擴大不了,也不是靠誰的一己之力能怎么樣。30年過去了,搖滾樂還是搖滾樂嗎?這個時代是不是需要更新的一種有意志、有斗志的音樂?不知道,各種問號。
李源:你覺得等你五六十歲的時候,音樂還是這么個玩法嗎?
梁龍:再過20年,我相信激情會再被點燃。因為旁人看你是有尊重感的,你會覺得哥們我玩了一輩子搖滾,到60歲我還能唱,這種勉勵肯定是能刺激你的。
20歲時,你恨不得反對一切,可以把傳統(tǒng)的一切都說你不喜歡,你是最潮的,因為你就是20歲;40歲可能有點平和,好像跟某些人握手了,但可能你還帶著你的刺;到60歲,我們寫什么樣的作品呢?是全都反對,還是徹底握手言和,還是依舊保持40歲那種好像握手了但也不是很客氣的狀態(tài)?
這個東西很難拿捏。那個時候的創(chuàng)作,我相信也并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你沒想好一件事就說,是為老不尊;可你要徹底耍混蛋的話,好像又顯得沒那么厚重。說到底,你很難變成時代風向標,因為你的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03要去顛覆這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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