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曉迪
1966年2月6日清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長篇通訊《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正在錄音。稿子還沒念到一半,播音員齊越已經(jīng)泣不成聲。第二天,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刊發(fā)了這篇由新華社記者穆青、馮健、周原采寫的文章。那天上午10點,伴隨著齊越的聲音,電波所及,焦裕祿的名字傳遍全國。
·焦裕祿(1922-1964),河南蘭考縣原縣委書記。
那一年,16歲的王冀邢就守在收音機旁,止不住地流淚。那是他第一次聽到,一位領導干部對老百姓說,“我是你的兒子”。
王冀邢是共和國的同齡人,下過鄉(xiāng),也參過軍,1978年考入北京電影學院首屆編劇進修班,畢業(yè)后到了峨眉電影制片廠。
·導演王冀邢。
1989年3月,峨影廠的新領導班子成立。王冀邢被任命為副廠長,負責藝術創(chuàng)作。7月,電影局讓王冀邢帶隊,和張藝謀、張軍釗等十幾個人,去蘇聯(lián)參加莫斯科國際電影節(jié)。那正是蘇聯(lián)劇變的前夜,百貨商店的貨架空空如也,盧布貶值,物價飛漲。王冀邢住在酒店,還沒等退房,陪同他們的蘇聯(lián)教授和翻譯,就會進來收走沒用完的洗漱用品。
“是什么改變了蘇聯(lián)?”時代正在巨變,王冀邢第一次想到“初心”的問題,掩埋在歷史塵埃的記憶漸漸浮現(xiàn)。那一年冬天,他產(chǎn)生了把焦裕祿的形象搬上銀幕的想法。
誰能演好焦裕祿?王冀邢想到了李雪健。
·1990年,李雪健在《渴望》中飾演宋大成而家喻戶曉。
那時,李雪健剛拍完電視劇《渴望》,憑“大成哥”一角家喻戶曉。他的外形不像焦裕祿,有點胖,有點矮,但王冀邢覺得,他眼里有東西,“那種深沉、那種執(zhí)著,還有一點焦慮,不是一般演員有的”。
接了角色后,李雪健馬上到蘭考體驗生活。他去焦裕祿家訪問,一進門就聽說電視劇《焦裕祿》的演員剛走,人挺像,焦裕祿的夫人徐俊雅見后掉了淚。李雪健坐在那里,特別不踏實,和老太太說話時,發(fā)現(xiàn)她老拿眼睛瞇自己,心想壞了,“她不認我”。
李雪健開始節(jié)食,不吃主食、不吃肉,每天喝點菜湯。白天走訪調查,收集素材;到了晚上,王冀邢安排全組人輪流陪他熬夜,不到凌晨四五點不睡覺。這么一來,腮幫子上沒肉了,人也憔悴了。
·《焦裕祿》劇照。
電影拍了45天。拍到一半,焦裕祿的家人偷偷來到現(xiàn)場,一看,態(tài)度轉變了,覺得李雪健把焦裕祿演活了。徐俊雅把焦裕祿的遺物——一條圍巾、一件她織的毛衣送給了劇組。焦裕祿的女兒也拿出父親臨終前給她的那塊山度士腕表。這塊瑞士表,是焦裕祿從舊貨市場買的,一直戴著,表帶換成了國產(chǎn)彈簧帶。
攝制組的男女老少,不知不覺中開始叫李雪健“焦書記”。他的戲最多、最重,但一有空閑,就幫服裝、道具部門干這忙那。一次,在陜西榆林拍萬人送葬的場面,許多群眾演員要見見大明星李雪健,攝制組的同事指著一個肩扛道具箱的人說 :“瞧,那個就是。”
·《焦裕祿》劇照。
拍攝的過程中,王冀邢和劇組總是被感動。
焦裕祿離開蘭考那場戲,導演只要說聲“焦書記病了要走”,人們就擁上前去,拉著李雪健的手泣不成聲,把雞蛋、紅棗、干糧塞進他手里。這場戲拍完,攝制組按規(guī)定付給一位老太太酬金,不料老人拒收,轉身離去時,大喊了一句:“為人民服務!”
·《焦裕祿》拍攝現(xiàn)場的導演王冀邢(右一)。
為拍災民冒雪逃荒,蘭考上萬農(nóng)民在車站連續(xù)拍攝了一天一夜。那些破衣、爛碗、討飯籃,全是老鄉(xiāng)找出當年的實物帶到現(xiàn)場的。當李雪健在燈光的照射下出現(xiàn)在數(shù)千“災民”之中,一位大娘突然大喊:“焦書記來啦!”緊接著人群中發(fā)出陣陣“焦書記、焦書記”的呼喚,嗚咽、抽泣聲四起。一位老人喃喃道:“老焦啊,如今俺不愁吃、不愁穿,你,有錢花嗎?”
1990年12月,峨影廠小放映廳,《焦裕祿》開始試映。一位清潔工像往常一樣,收拾完坐下看片,越看越難受,終于沒忍住,哭著沖出門去。一位放映員說,戎馬一生的父親看完片,臉上的神情“只有我媽去世那年才見過”,嘴里還喃喃自語:“久違了,焦裕祿……”
·《焦裕祿》當年在北京大學的首映式上,李雪健起身發(fā)言,身旁紅衣者為導演王冀邢。
時過境遷,多少價值觀經(jīng)歷了復雜的嬗變。1965年,穆青、馮健、周原三人在蘭考一邊流淚,一邊記采訪筆記,七易其稿寫成了那篇感動全國億萬人的通訊。25年后的1990年,幾位年逾花甲的老記者再去地方調研,發(fā)現(xiàn)有的干部亂收費、亂攤派、亂罰款;有的干部揮霍公款大吃大喝,群眾指著他們的脊梁骨說:“把酒杯捏扁了,把筷子吃短了,把椅子坐散了。”
他們重返蘭考,看到一位農(nóng)民坐在焦裕祿的墳前,拍打著黃土嚎啕。他和許多蘭考人一樣,有了難以排解的愁緒,便來這里向焦書記訴說。三人帶著一腔感慨,寫下了《人民呼喚焦裕祿》。時任福州市委書記的習近平,讀到這篇文章后寫下《念奴嬌·追思焦裕祿》。上闕寫道:“魂飛萬里,盼歸來,此水此山此地。百姓誰不愛好官?把淚焦桐成雨。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暮雪朝霜,毋改英雄意氣!”
1991年2月,《焦裕祿》全國公映。很多人說,當年看《媽媽再愛我一次》沒哭,看《焦裕祿》卻淚流滿面。電影票3毛錢一張,全國票房收入1.3億元,換算成今天的票價30元,總票房應該超百億。李雪健也憑借此片,獲得當年金雞獎和百花獎的雙料影帝。在頒獎典禮中,他說:“苦和累都讓一個好人焦裕祿受了,名和利卻讓一個傻小子李雪健得了。”
·憑借《焦裕祿》,李雪健獲得金雞百花雙料影帝。
拍《焦裕祿》,李雪健片酬是6000塊。1992年,一個廣告要給他20萬。那是一個肝藥廣告,讓他化裝成焦裕祿,在河邊走,捂著肝臟的位置。他一聽,再多錢也不能做。
2021年,電影《我的父親焦裕祿》登上銀幕。導演范元是峨影廠的“50后”老將,也是導演王冀邢的老同事。首映那天,鄭州正被大雨吞噬。而在電影中,也出現(xiàn)了一場洪災。縣委書記焦裕祿挨個敲醒每一位干部,集體沖到一線救人。
·電影《我的父親焦裕祿》劇照。
焦裕祿的女兒告訴范元,父親住院時想吃黃瓜,他們把黃瓜刨成細細的絲,塞到他嘴里,但根本嚼不了,到最后,疼得用煙頭燙自己。范元拍了這個鏡頭,但后來拿掉了,因為“太殘忍,很多人看了接受不了”。
范元20多年沒拍電影了,自覺已經(jīng)被時代淘汰,“投資人喜歡的東西,我真的接受不了,三觀都不一樣”。而拍這部電影,不只是敬佩焦裕祿,也是因為在他身邊,再難見到這樣的人。
二零二一,建黨百年,讓我們在光影流彩中,向英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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