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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知識分子

同志、朋友、知交

2024-03-15 14:52:58 來源:環(huán)球人物網(wǎng)-《環(huán)球人物》雜志 作者:陳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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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3月20日,延安。
  21歲的蕭軍,經(jīng)過20多天跋涉抵達這里,住進陜甘寧邊區(qū)招待所,意外碰到了昔日好友丁玲。丁玲比他早到一年多。故友重逢,相談甚歡,聊到晚上才各自散去。第二日,丁玲去見毛主席,無意聊起蕭軍不請自來已到延安。對蕭軍,毛主席早有耳聞,知他是魯迅的大弟子,也很欣賞他的小說《八月的鄉(xiāng)村》,當即派人前往招待所表示問候,并邀其見面。
同志、朋友、知交
1961年,毛主席在廣州。
  蕭軍性格倔強,一口回絕了。沒想到,毛主席第二天親自登門拜訪,并在招待所宴請了蕭軍。蕭軍被打動,決定暫留延安。4月1日,陜北公學開學典禮結(jié)束后,毛主席拉著蕭軍、陳云、李富春、成仿吾等人,在露天操場上會餐。當時的延安還有些冷,塵土飛揚的大風中,大家共用一只大碗盛酒喝,你一口,我一口,開懷暢飲,高談闊論。
  這一幕讓蕭軍印象深刻。他晚年憶及當年的場景時說:“毛主席真是禮賢下士,平易近人,氣度非凡。和毛主席相比,偉大的是毛主席,自己年輕氣傲,就太渺小了。”
  出身農(nóng)家,但系統(tǒng)讀過書、求過學的毛主席,這一生都十分重視、尊重知識分子,和諸多文人名士成為至交。作為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他深知“沒有知識分子的參加,革命的勝利是不可能的”,在不同時期將大量知識分子團結(jié)在身邊,共同為革命事業(yè)而奮斗。而通過與毛主席的交往,不同的知識分子在各自心中也留下了不同的毛主席印象。
  作家
  “要故意地強制地省察自己的弱點,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
  ——毛主席給蕭軍的信
  “我是很羨慕你那樣從容寬闊的,但這一時是不容易學習的。”
  ——蕭軍給毛主席的信
  蕭軍到達延安一年多后,1939年12月,毛主席為中共中央起草了著名的《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的決定。這一專門論述知識分子問題的黨內(nèi)正式文件規(guī)定:“今后一切戰(zhàn)區(qū)的黨和一切黨的軍隊,應(yīng)該大量吸收知識分子加入我們的軍隊,加入我們的學校,加入政府工作。”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整個社會主要矛盾變成中華民族和日本帝國主義矛盾,黨的工作重心也由過去主要的國內(nèi)階級斗爭變?yōu)槊褡宥窢?。所以,我們黨要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建立中華民族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國社會科學院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執(zhí)行副主任龔云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表示:“剖析毛主席的思想文化結(jié)構(gòu),可看到對中國傳統(tǒng)主流文化的批判,對西方文化的學習,使青年毛澤東最終選擇了馬克思主義,成為革命的知識分子典范。這也影響著他對知識分子的認識。”
  一大批愛國青年如潮水般涌入延安。據(jù)統(tǒng)計,1938年至1939年間,約有6萬名學者、藝術(shù)家和知識青年投奔延安。決定下發(fā)后,更多熱血青年“打斷骨頭連著筋,扒了皮肉還有心,只要還有一口氣,爬也要爬到延安城”。
同志、朋友、知交
1938年4月,毛主席在魯迅藝術(shù)學院演講。
  “對待遠道而來的知識分子,黨和毛主席采取團結(jié)尊重的態(tài)度,政治上一視同仁,工作上放手使用,生活上關(guān)心照顧。”龔云說??破兆骷腋呤科渥鲈囼灂r感染病毒,留下終身殘疾。到延安后,毛主席對其格外款待:安排他在陜北公學住下,派一位護士照顧他生活,派一位秘書幫助他工作。之后還專門去看望他。“毛主席就坐我對面的長凳上,問我有什么困難和需要?給我講抗戰(zhàn)形勢和我們今后的任務(wù);講古典自然科學和自然辯證法……這與我來延安之前貧病交迫,靠寫作度日的情況,是多么鮮明的對照啊!我想:這不單是對我個人的照顧,而是對一切愿意革命的知識分子、科技工作者的鼓勵。”高士其說。
  毛主席經(jīng)常與文藝界知識分子見面、談話、通信,談思想、談藝術(shù)、談工作等。很多人都留下深刻印象:艾青說“腦子里留下了永遠不會消失的一個既魁梧又和藹的身影和笑容”;老舍說“見過共產(chǎn)黨的主席,兩個黨一比,便分外地明白了”;范長江說“許多人想象他不知是如何的怪杰,誰知他是書生儀表,儒雅溫和,走路像諸葛亮‘山人’的派頭,而談吐之持重與音調(diào),又類三家村學究”……
  蕭軍1938年在延安停留數(shù)日后離開,1940年才正式到延安。一年后,他對延安的氛圍逐漸感到不適,生出一些意見。1941年7月8日,他致信毛主席,借《毛主席抗戰(zhàn)言論集》一書,并請教一些問題。他等了將近一個星期,未見回信,7月15日再去信一封,推測“不見回示”的原因,以為“自己的要求‘不可能’或有‘越級’等嫌疑”。毛主席接到信后,知道蕭軍誤解了,便在8月2日復了信:
  “蕭軍同志:兩次來示都閱悉,要的書已附上。我因過去同你少接觸,缺乏了解,有些意見想同你說,又怕交淺言深,無益于你,反引起隔閡,故沒有即說。延安有無數(shù)的壞現(xiàn)象,你對我說的,都值得注意,都應(yīng)改正。但我勸你同時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絕對地看問題,要有耐心,要注意調(diào)理人我關(guān)系,要故意地強制地省察自己的弱點,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否則天天不安心,痛苦甚大。你是極坦白豪爽的人,我覺得我同你談得來,故提議如上。如得你同意,愿同你再談一回。”
  這封誠懇坦率、推心置腹的回信,令蕭軍深受感動。他當天回信:“承您誠懇地指出我的病根,這是值得鄭重感謝的!”“我是很羨慕你那樣從容寬闊的,但這一時是不容易學習的。”之后,兩人又相約見面暢談。毛主席給蕭軍提了兩條建議:一是針對敵人,保護革命者;一是針對自己的缺點和錯誤,目的是愛惜自己。蕭軍后來回憶說,“我們這次談話是比第一次更透徹和隨便一些”。
同志、朋友、知交
1942年5月,毛主席和參加延安文藝工作者座談會的人員合影。
  從1941年7月18日到1942年5月29日,不到一年時間,毛主席和蕭軍直接交往達13次之多。每次都被蕭軍寫在日記中。晚年彌留之際,他對女兒說:“我之所以和彭真、毛主席相交,首先,他們不是按一般的作家來看待我的,我也不是按一般的政治領(lǐng)袖來看待他們的;其次,我不是他們的下級,我尊重他們,但也并沒忘記我自己。我們是同志、朋友、知交,是半賓半友的形式相處的。”
  1976年,毛主席逝世,蕭軍悲痛不已,寫下悼念詩兩首,說毛主席“一生賚志拯中國,天地為心濟世窮”。
同志、朋友、知交
蕭軍,1938年第一次到延安。
  文藝家
  “你要分清楚這是個別的,還是一般的,是局部的,還是全局的。”
  ——毛主席評華君武的漫畫
  “這都是后來我追求的一個方面,假如沒有這些東西,我的漫畫也不會這樣。”
  ——華君武憶毛主席的點評
  投奔延安的知識分子主觀上追求進步、追求光明,好多人是抱著追求革命的理想到來的。
  “但也有不少知識分子還是小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與一些工農(nóng)干部產(chǎn)生了矛盾,面臨如何與工農(nóng)結(jié)合,如何為工農(nóng)服務(wù)的問題。文藝知識分子表現(xiàn)尤為明顯,一些人鼓吹要樹立‘為藝術(shù)的人生觀’,要‘藝術(shù)指導政治’,公開宣揚小資產(chǎn)階級作家始終是中國文學運動的主力。”龔云說,根本原因是這些知識分子脫離群眾、脫離實際,在實際工作中存在嚴重的教條主義,不適當?shù)貜娬{(diào)教育和藝術(shù)等領(lǐng)域的所謂“正規(guī)化”。
  毛主席也注意到了文藝界人士中彌漫的不滿情緒。在一次與魯藝幾位黨員教師談話時,他說:“知識分子到延安以前,按照小資產(chǎn)階級的幻想把延安想得一切都很好。延安主要是好的,但也有缺點。這樣的人到延安,看見了缺點,看見了不符合他們的幻想的地方,就對延安不滿,就發(fā)牢騷。”
  1942年初,毛主席單獨約見艾青,明確提出:“現(xiàn)在延安文藝界有很多問題,很多文章大家看了有意見,有的文章像是從日本飛機上撒下來的,有的文章應(yīng)該登在國民黨的《良心話》上,你看怎么辦?”
同志、朋友、知交
艾青,1941年奔赴延安。
  艾青說:“開個會,你出來講講話吧。”
  毛主席謹慎地問道:“我說話有人聽嗎?”
  艾青說:“至少我是愛聽的。”
  與艾青的這次談話,更堅定了毛主席召開文藝座談會的想法。過了兩天,毛主席又給艾青寫了第二封信:“前日所談有關(guān)文藝方針諸問題,請你代我收集反面的意見。如有所得,希隨時賜知為盼。此致敬禮!”在“反面的”三個字上面還特意打了三個圈。
  當時,艾青的文藝理論基礎(chǔ)并不是很深厚,也不知如何收集反面意見,就寫了篇文章《我對于目前文藝上幾個問題的意見》,交給毛主席。不久,他應(yīng)邀來到毛主席的住處談話。
  對于這次談話,艾青回憶了一個細節(jié):“我準備記錄,但是地不平,桌子有些搖晃,我跑出窯洞去找小石片來墊桌子,不料他跑得比我還快,馬上揀來小瓦片墊上,桌子不再搖晃了。這件事給我印象很深。不要說他是革命領(lǐng)袖,就連一個連長也不會那么快跑去揀石頭。”
  1942年5月2日,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會上,大家對延安文藝界中存在的問題進行了熱烈的討論。5月23日下午,毛主席發(fā)表了著名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徹底解決了文藝為什么人以及如何服務(wù)等問題,使整個延安的文藝界思想上得到了大解放。
  “這次延安文藝座談會,實際上也反映出毛主席當時對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既要團結(jié)、尊重,又要政治引導、教育改造。但是方法上,他采取的是循循善誘的教育,并且跟知識分子交朋友,用一個真正的可接受的方式去引導。”龔云說。
  延安文藝座談會后,艾青寫信給毛主席,主動要求到前方去體驗生活與寫作。毛主席回信表示贊成。后來,艾青的創(chuàng)作也發(fā)生改變,排練秧歌劇《牛永貴受傷》深受群眾喜愛,還寫作《秧歌劇的形式》一文,發(fā)表在《解放日報》上。毛主席閱后,對艾青說:“你的文章我看了。寫得很好,你應(yīng)該寫三十篇。”后來,這篇文章在毛主席的指示下,還被印成小冊子廣為宣傳。
  1942年8月的一天,毛主席把蔡若虹、華君武、張諤3位畫家請到延安棗園自己的家中吃飯、聊天。聊著聊著,毛主席和華君武談到了《解放日報》上的一幅漫畫——《1939年延安植的樹》。這幅畫是華君武所作,畫面很簡單,只是一棵孤零零的禿樹。
  在華君武的回憶里,毛主席先問了他的創(chuàng)作動機,之后說:“延河植樹植得不好,應(yīng)該批評。但是,要分清個別和一般。比方說王家坪植樹不好,就應(yīng)該批評延安王家坪植樹。你不寫,光畫一棵樹,就好像是說整個的延河植樹都不好,這不準確。你要分清楚這是個別的,還是一般的,是局部的,還是全局的。”
  經(jīng)過這番開導,華君武開竅了,開始意識到自己漫畫存在一些問題:第一,自己的漫畫不是與人為善的;第二,存在片面性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當時全國都在抗戰(zhàn),民族矛盾很突出,而自己的漫畫所表現(xiàn)的都是人民內(nèi)部的一般問題。就這樣,他開始在創(chuàng)作中改變畫風,向大眾化、民族化方向發(fā)展,“這都是后來我追求的一個方面,假如沒有這些東西,我的漫畫也不會這樣”。
  后來,丁玲在給《延安文藝叢書》寫的總序中概括了文藝知識分子面向工農(nóng)兵后取得的成績:新的木刻、密切結(jié)合群眾、反映群眾斗爭的木刻在古元、彥涵等的刻刀下出現(xiàn)了。艾青寫了對勞動模范的贊歌,李季寫了《王貴與李香香》的新民歌,歐陽山等寫了歌頌英雄、歌頌光明以及反映陜北新生活的報告文學。接著是短篇小說、中長篇小說以及民間說書等,都以抗日戰(zhàn)爭和曲折的階級斗爭為題材而陸續(xù)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這時的秧歌經(jīng)過專業(yè)的和業(yè)余的文藝工作者的團結(jié)合作,改造、提高,也從初級發(fā)展成為生動、活潑、新鮮的小歌劇。每當《兄妹開荒》《牛永貴受傷》《一朵紅花》《趙福貴自新》《劉順清開荒》等演出時,鑼鼓一響,人們都從窯洞里涌出來,沖下山坡、圍滿廣場。
  “陜北的冬天雖然很冷,但演出場上的熱烈氣氛,把人們的心都融化了。”丁玲寫道。
名士
  “梁先生是有心之人,我們今天的爭論可不必先作結(jié)論,姑且存留聽下回分解吧。”
  ——毛主席對梁漱溟說
  “他已故世了,我感到深深的寂寞。”
  ——梁漱溟憶毛主席
  1948年初,解放戰(zhàn)爭已經(jīng)取得重大勝利,中共中央開始集中精力研究新形勢下包括知識分子政策在內(nèi)的黨的各項政策問題。2月,《中共中央關(guān)于土地改革中各社會階級的劃分及其待遇的規(guī)定(草案)》明確做出規(guī)定,將絕大部分的知識分子從剝削階級的范疇中剝離,納入到“勞動人民”中來。
  “1947年,解放區(qū)個別地方在土地改革和群眾運動中出現(xiàn)了‘左’的偏向,表現(xiàn)在知識分子問題上就有‘簡單的根據(jù)知識分子的出身成份而無區(qū)別的加以洗刷’等。這些問題都需要面對和糾正。”龔云說,明確知識分子的階級屬性,不僅有利于中共制定和執(zhí)行正確的知識分子政策,且有利于最大限度爭取和吸納各階層知識分子參與革命和建設(shè)。
  1948年“五一”勞動節(jié),中共中央發(fā)出號召,提議召開政治協(xié)商會議,成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這一號召立即得到各民主黨派的積極響應(yīng)。1949年1月,柳亞子在香港收到毛主席的電報,立刻出發(fā)北上。
同志、朋友、知交
1949年5月,毛主席與民主人士柳亞子在香山雙清別墅合影。
  柳亞子與毛主席初識于上世紀20年代,彼時國共合作受到國民黨右派破壞,二人相見于廣州,談及時局,頗有共鳴,從此結(jié)下了深厚友誼。1945年重慶談判時,兩人重逢,毛主席還書《沁園春·雪》贈與他。1949年3月,柳亞子等人順利抵達北平。3月25日,中共中央也從西柏坡遷到了北平。當晚,毛主席宴請柳亞子等知名人士。這是兩人時隔3年后再重逢,柳亞子借著興致,賦詩一首,其中一句是:“二十三年三握手,陵夷谷換到今茲。”
  初到北平,柳亞子覺得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牢騷”不斷。3月28日,他寫下《感事呈毛主席》,表達內(nèi)心的不滿,流露出歸隱故鄉(xiāng)的意思。毛主席看了以后,在4月29日寫下《七律·和柳亞子先生》,開導規(guī)勸柳亞子“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并于5月1日專門到訪柳亞子住處,與其同船游覽昆明湖。
  5月5日,毛主席邀柳亞子到香山寓所敘談,中午設(shè)宴款待,柳亞子因“談宴極歡”,歸寓后仍興奮不已,“寫信數(shù)封,十二時始睡”。在《五月五日馬克思誕辰赴毛主席宴集》一詩前,他說:“談詩論政,言笑極歡。自揆出生六十三齡,平生未有此樂也!”毛主席的熱情和寬慰,很快消解了他的“牢騷”。后來,他在給兒子的信中說:“中共對我極客氣,對文化人亦極好。”
  1950年9月,柳亞子一家最終在北平城內(nèi)一個四合院定居。院內(nèi)寬敞,還種著棗樹、葡萄樹,毛主席特意為他寫了一塊“上天下地之廬”的匾額,柳亞子很珍愛,將其懸掛于家中客廳的墻上,時時都能看見。
  “毛澤東和柳亞子是近現(xiàn)代中國詩壇上的雙子星。兩人之間心有靈犀一點通。”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教授、副院長汪建新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
同志、朋友、知交
1938年1月,毛主席會見訪問延安的民主人士梁漱溟。
  對另外一位黨外老朋友梁漱溟,毛主席也未曾忘懷。這兩位同齡人之間有著一段非同尋常的交往。
  1938年1月,梁漱溟只身奔赴延安,受到毛主席的熱情接見。此次延安之行,毛主席共會見梁漱溟8次,每次交談都在兩小時以上,有兩次幾乎是徹夜長談。長談的主要議題是:一旦抗戰(zhàn)勝利,如何建設(shè)一個新中國。在這個問題上,兩人分歧較大,甚至產(chǎn)生了爭論。
  梁漱溟后來回憶說:“現(xiàn)在回想起那場爭論,使我終生難忘的是毛主席作為政治家的風貌和氣度。他披著一件皮袍子,有時踱步,有時坐下,有時在床上一躺,十分輕松自如,從容不迫。他不動氣,不強辯,說話幽默,常有出人意外的妙語。明明是各不相讓的爭論,卻使你心情舒坦,如老友交談。他送我出門時,天已大亮。我還記得他最后說:梁先生是有心之人,我們今天的爭論可不必先作結(jié)論,姑且存留聽下回分解吧。”
  1950年1月,重慶解放才兩個月,毛主席就電邀身在重慶的梁漱溟來北京,共襄國是。之后,兩人交往日見頻繁,幾乎每隔一兩個月就有一次晤談,話題涉及方方面面。然而,1953年在一次會議上,這對老朋友因意見分歧而發(fā)生公開沖突,友好關(guān)系中斷。
  1983年,90歲的梁漱溟到韶山參觀。念及故人,念及當年的爭吵,他說:“當時是我的態(tài)度不好,說話不講場合,使他很為難……那件事后,我的政協(xié)委員照當,生活待遇照舊,也沒有受到任何組織處理,我知道那是毛主席的意思。他已故世了,我感到深深的寂寞……”最后,梁漱溟感嘆道:“毛主席的思想確實是博大精深,是可學不可及的!”
  科學家
  “他是我們的幾個王呢!什么王?‘工程控制論王’,‘火箭王’!”
  ——毛主席評價錢學森
  “毛主席要我們創(chuàng)新,我們做到了嗎?”
  ——錢學森憶毛主席
  新中國成立后要治理國家,更需要知識分子。有老干部想不通,革命那樣艱難的事都干成了,搞建設(shè)還不行嗎?為什么要那樣重視知識分子?于是說:“不要他們也行。”
  1956年1月,毛主席在知識分子問題的會議上就此反駁:這是“很不聰明的話”“現(xiàn)在我們是革什么命呢?是革技術(shù)的命,是革文化的命,要搞科學,革愚蠢無知的命。技術(shù)革命,文化革命,沒有你也行呀,沒有他們就不行了。”
  之后不久召開的第六次最高國務(wù)會議上,毛主席提出我國應(yīng)該有一個遠大的科技規(guī)劃。為了制定《1956年—1967年科學技術(shù)發(fā)展遠景規(guī)劃綱要》,中央調(diào)集600多名科技專家,邀請近百名蘇聯(lián)專家參加規(guī)劃編制的實際工作。我國在新技術(shù)革命中開出的“五朵金花”——半導體、原子能、電子計算機、噴氣技術(shù)、無線電電子學,都在這一規(guī)劃中確定,并于上世紀50年代后期迅速上馬、發(fā)展起來。
  “毛主席深刻認識到中國近代之所以落伍,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科學技術(shù)落后,而要發(fā)展工業(yè)化,實現(xiàn)科學技術(shù)現(xiàn)代化,就必須要重視發(fā)揮科技的力量,重視自然科學知識分子。”龔云分析說。
  毛主席本人一直擠時間關(guān)注、學習自然科學。他讀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赫胥黎的《天演論》,也讀李四光的《地質(zhì)力學概論》、竺可楨的《歷史時期氣候的波動》等。除了讀相關(guān)書籍,毛主席還經(jīng)常與科學家討論、交流:同物理學家周培源等人談基本粒子與哲學;接見橋梁工程學家茅以升,說“我們要建國,沒有知識分子是不行的”;分析化學家付鷹對大學教育的見解,說“黨外人士對我們的批評,不管如何尖銳,基本上是誠懇的,正確的”……
  為了壯大我國的科技力量,黨和人民政府把爭取海外學子回國工作作為一大重點。李四光、錢學森、華羅庚、周培源等,歷經(jīng)艱辛回到祖國。錢學森于1955年10月回國后,回來后即成為毛主席的“第一貴賓”。
  1956年2月,作為新當選的政協(xié)委員,錢學森參加了全國政協(xié)會議。當晚,毛主席宴請參加會議的全體委員。入場時,錢學森疑惑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位從第三十七桌調(diào)到了第一桌。這時,走進宴會場的毛主席熱情地招呼錢學森:“學森同志,請坐這里。”原來,毛主席在會前審看宴會名單,親筆把錢學森的名字勾到自己右邊的座位。宴會中,毛主席高興地對錢學森說:“聽說美國人把你當成五個師呢!我看呀,對我們來說,你比五個師的力量大多啦!”
同志、朋友、知交
1956年2月,毛主席和錢學森在宴會上。
  1958年8月28日下午,中南海豐澤園,火箭專家錢學森和原子能專家錢三強,向毛主席匯報國防尖端科研的進展情況。周恩來總理、聶榮臻副總理和宋任窮上將也在座。
  錢三強首先匯報了原子彈的研制情況:“如果考慮到蘇聯(lián)在履約上有變化,我們在人力、物力、財力和技術(shù)等方面會遇到很大困難。比如,我們的鈾原料就不夠用。”
  這時,周總理插話道:“我們還是要以自力更生為主,爭取外援為輔,要做好立足國內(nèi)的思想準備。”
  “怎么樣?”毛主席一邊吸煙,一邊問坐在他左邊的錢學森:“錢學森同志,你說說看。”
  錢學森沉思片刻說:“周總理說得好,關(guān)于‘兩彈’的研制,要有立足國內(nèi)的思想準備,這就需要組織全國大協(xié)作。”
  “哦,這個建議很好。”毛主席將煙蒂在煙灰缸里捻滅,站起身,走到周總理面前,一再叮囑,要盡快組織落實。后來,毛主席在中央關(guān)于研制“兩彈”的一個重要文件上,作了如下批示:“要大力協(xié)同,做好這項工作。”
  兩年后,1960年11月5日,我國第一枚導彈“東風一號”發(fā)射成功。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這年12月26日,毛主席舉辦生日宴會,錢學森受邀參加,又被安排和毛主席一張桌子就座,同桌的還有勞模等。宴會上,毛主席笑著說:“今天,請各位來敘一敘,主要是因為我們的原子彈爆炸了,我們的火箭試驗成功了,我們中國人在世界上說話,更有底氣了!”接著,毛主席指著錢學森,說:“我現(xiàn)在特別向在座的諸位介紹一下我們的錢學森同志,他是我們的幾個王呢!什么王?‘工程控制論王’,‘火箭王’!他這個‘王’用工程控制論一發(fā)號令,我們的火箭就上天。所以各位想上天,就找我們的‘工程控制論王’和‘火箭王’錢學森同志!”
  錢學森不負重托。1967年6月17日,我國第一顆氫彈爆炸成功。1970年4月24日,中國研制的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東方紅一號”成功發(fā)射。以“兩彈一星”為代表的尖端國防武器,極大地鞏固了中國的軍事實力和國際地位,為中國贏得了較長時間的和平發(fā)展環(huán)境。
  正是在毛主席的關(guān)懷和重視下,我國的天文、地質(zhì)、尖端科學等才得到空前迅速的發(fā)展。李四光摘掉了我國“中國貧油”的帽子,還找到了一批鈾礦資源,為我國第一顆原子彈試驗作出了重要貢獻;竺可楨開創(chuàng)了我國現(xiàn)代氣象事業(yè),為百廢待興的中國建立了許多第一個:我國第一批研究和治理沙荒的機構(gòu)、第一批研究冰川和海洋的科研機構(gòu)等;農(nóng)學家金善寶致力于小麥科學研究,不斷培育優(yōu)良品種,奠定、開拓了我國小麥育種科學的道路……
  晚年,錢學森回憶毛主席對自己先后有6次接見,“每一次都給我指明了繼續(xù)前進的方向,每一次都給我增添了攀登高峰的力量。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毛主席、共產(chǎn)黨給的”。他一直心系毛主席的囑托和科技思想。1995年1月2日,他給自己在研究系統(tǒng)科學過程中組織起來的學術(shù)團隊的6位學者成員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
  元旦剛過,我就給諸位寫這封信,這是因為我讀了《中國科學報》去年12月26日4版上幾篇紀念毛主席誕辰101周年的“毛主席與科學”研討會的文章,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毛主席要我們創(chuàng)新,我們做到了嗎?
  ……
  但是今天呢?我國科學技術(shù)人員有重要創(chuàng)新嗎?諸位比我知道得更多。我認為我們太迷信洋人了,膽子太小了!
  我們這個小集體,如果不創(chuàng)新,我們將成為無能之輩!我們要敢干!
  后來,有學者認為,“這封信與10年后他在病榻上提出的‘杰出人才培養(yǎng)之問’一脈相承”,將之列為“錢學森之問”的源頭。
  “縱觀毛主席這一生,他對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要歷史地看、辯證地看、全面地看。不要把個別的、特殊時期的一些看法上升到他整個一生的看法,不要把他部分的、可能有些片面的觀點當做他對知識分子的整體看法??傮w上來說,他對待知識分子是重視的,團結(jié)、尊重、引導,而且和不少知識分子成為知交,毛主席不同時期對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反映了黨的知識分子政策的發(fā)展變化與黨的中心任務(wù)密切相關(guān)。我們要以馬克思主義科學方法論為指導,正確、全面地看待、評價知識分子。同時要站在更宏闊的歷史視野、世界高度,充分認識到知識分子在中國式現(xiàn)代化、在社會主義建設(shè)當中的重要性,更好地引導廣大知識分子在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建功立業(yè)、作出更大貢獻。”龔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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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澤東 踏遍青山人未老

責任編輯:高瑋怡
關(guān)鍵詞: 毛澤東 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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