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電影市場,難得迎來了一小波高潮。12部新片齊上,風格各異。有一部片備受討論,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媽媽!》。
沒有流量,不是大制作,講的是中老年女性的故事,能爆的確不容易。然而,看故事梗概,加上兩位老戲骨的演繹,讓口碑帶動票房也的確合情合理。
《媽媽!》的故事有兩次反轉。一開始,是65歲的女兒照顧85歲的媽媽,女兒不茍言笑,媽媽有老年疑心病,兩人的生活既和諧又少不了齟齬。
接著,女兒被查出患有阿茲海默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媽媽開始學習做菜,鍛煉身體,肩負起照顧女兒的重任。媽媽說:“每一個媽媽都是母狼,保護幼崽是天性。”
劇情再往下,女兒病情加重,母女二人在艱難日常里相互依偎,一段段塵封的舊日故事也浮出水面……
電影拍得很克制,杭州的美景、恬淡的生活,連對白都是波瀾不驚的。但這并不影響觀眾的共情,不論是對中老年生活的關切,還是對母愛的共鳴,許多人看完后都在朋友圈上打下兩個字:哭了。
不止電影里,電影外也很好哭。在前不久的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上,84歲的吳彥姝憑借《媽媽!》中的母親一角,拿下最佳女主角,成為北影節(jié)史上最“年長”影后。她上臺領獎時,鏡頭掃過頒獎的劉曉慶和臺下一眾女演員,每個人都熱淚盈眶。
究其原因,另一位主演奚美娟說:“吳老師能獲得這個獎項,得到大家的承認,對我們中老年演員是極大、極大的鼓勵。”
人生沒有太晚的開始。這句話在吳彥姝身上再貼切不過。退休以前,她基本都在地方話劇舞臺深耕;退休后,她來到北京,開始了自己的影視劇“再就業(yè)”,從特約演員到黃金配角,從幾分鐘鏡頭到“國民奶奶”。
“表演就是把世間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呈現(xiàn)給觀眾,是一個神圣的工作,我很熱愛它。”與人民文娛聊起藝術人生,吳彥姝說。她一身藏青波點洋裝,坐得筆直,語氣淡然,只讓人想到兩個字——優(yōu)雅。
以下,為吳彥姝的自述。
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頒完獎那個晚上,我回到家,沒來得及卸妝就開始回復微信,很晚才洗漱、睡覺。祝賀太多,我很感動,覺得不回人家或者回得晚了,別人會不會有什么想法,所以到了第二天白天還在回復。
上臺領獎的時候,我一直想著奚美娟。我特別崇拜她,尤其她還是演我女兒。她的表演很細膩、很真實,我多么希望是個雙黃蛋,或者是她得我不得。真的,是她的表演成就了我的表演。接下這個劇本,被偉大的母愛感動是一方面,能跟奚美娟合作也是一方面。
有場戲我印象很深,就是女兒告訴我她得了阿茲海默癥時的場景。導演希望這場戲不流淚,我們就安排了一個相對“無聲”的演法。我們倒了紅酒,碰了杯,奚美娟把診斷書放到我面前,那個瞬間我就感覺像是我親生女兒的了這個病,眼淚是控制不住的,是沒有辦法理性的。我們倆坐在床邊哭,但是也同時說還有下場戲,瞬間就都收回來了。
第一次看這個片子我是有擔心的。我想著兩個老年人在銀幕上走來走去,觀眾會煩吧?但是,我看到好多年輕人也坐在劇場里頭,我觀察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煩,他們能理解這個故事和人物。我覺得我和美娟算是抓對這個機會了。
這就是演員這份工作最具魅力的地方,它是一次又一次新的人生體驗。
比如我總演八十幾歲的角色,很多人會覺得容易千篇一律,事實不是。因為每個人家庭出身不一樣,生長地域不一樣,人生閱歷不一樣,即便年齡相仿,個性和特點也不一樣。所以我每次創(chuàng)作一個角色,絕不能讓觀眾看到只是吳彥姝在念臺詞,而是要演出一個人物。
因此,我拿到劇本,就要問這個角色年輕時干了什么,有時劇本沒規(guī)定出來,我就設想:她的習慣動作,她的習慣語言,有什么特殊的語氣詞……我是不會改劇本的,但老想著是不是這句話結尾加點尾音?是不是能用方言說,或者這個老人以前是不是生過什么病,那走路方式是不是就得有變化?
說實話,像我這個年齡的演員,得到的一般都是小角色,演一次主角可能是一輩子都等不來的。但是沒關系,有一份工作我就特別開心,我珍惜塑造角色的每一次。
我小時候很喜歡看電影,像秀蘭·鄧波,是我最愛看的小演員。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去當演員——那個年代,大家對演員還是有些想法的。我母親那個時代的人,教女兒就是規(guī)規(guī)矩矩,坐有坐相,站有站姿,拿筷子、勺子都要標準。女孩子幾點必須回家,出去跟人接觸也要有好姿態(tài),很是嚴格。
我小學時成績很好,但父親一直想讓我出國深造一下,多看看世界。所以1950年,他就讓我上了初中,拔苗助長,我學習一下子就跟不上了。但也因為這樣,我人生軌跡發(fā)生了改變。那時候我們剛搬到山西,我又高考失利,父親帶我去山西話劇院看話劇,我第一次感受到舞臺的魅力。
沒多久,我在報紙上看到話劇院招生,就報名了。母親特別反對,父親倒是開明,他說:“行行出狀元,她喜歡的工作就讓她做,她不喜歡的,你強迫她也做不好。”結果,一考就考上了。
第一次登臺很緊張,我都不知道臉該朝哪兒,就覺得背著觀眾更好。手也擺得不對,腳也踩得不準。沒想到突然有天,劇院說要選我演劉胡蘭,我一下就懵了。那時候只會背詞,背完詞就上臺,跟背課文一樣。老師都看不下去了,就給我錄下來,問我:“你看,像不像背書?”然后又問我:“你家住哪兒?”
“醫(yī)科大學那里。”
“對啊,你就這樣說話,這樣才對。”
就這么小小的一個細節(jié),卻是我第一次真正認識到表演。后來半年時間,我們去劉胡蘭老家體驗生活,跟劉胡蘭的媽媽同吃同住,也不打擾她,就是感受。剩下時間都是在練習、排練。一年多后,終于登臺了。跟著《劉胡蘭》走南闖北演著,演到了人民大會堂,還跟周總理握了手,這些都是沒有辦法想象的。舞臺給我了太多美好回憶。我在山西話劇院一直工作到退休,從演員到導演,都做過。
我是2010年到北京的,一開始也沒想過再做影視。機緣巧合,有一位我們話劇院出來的導演在張紀中的《西游記》劇組,就邀請我來演毗藍婆菩薩,這也就慢慢開始了。
我一直在話劇舞臺上,影視界根本不認識我,我也就當自己是個新兵,一個群演,但我知道不能糊弄任何一個角色,不論戲份有多少。很有趣的是,有一次,一個小姑娘演員要上廁所,看到我就說:“你帶紙了嗎?”
“帶了。”我給她了一張紙。
“幫我拿著包。”
“哦,好。你不怕我跑掉???”
“不怕啊,你不是請來的(群演)嗎?”
后來等到對戲時,我說完臺詞,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就變了,她知道我不是個簡單的“群演”。所以我一直相信,只要專業(yè)過硬,到哪兒大家都會高看你一眼。而且別小看小角色,一個連小角色都能演出光彩來的演員,一定也不是個一般演員。
我就是一直懷著這樣的信念演下來的。從《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到《相愛相親》《又見奈良》再到《媽媽!》,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每次都要演出一個不一樣的老太太,每次都要帶著敬畏心去表演。
我現(xiàn)在覺得,老年人就是要有自己的事業(yè),或者自己的愛好,這是一個精神寄托,會很愉快。我每天做些鍛煉,快走、平板撐、小燕飛;也有一些愛好,插花、聽小說,讓生活美美的、香香的。
我會自己研究手機和網絡用語。我微信里好多年輕演員,經常有些不懂的詞兒蹦出來,我都會查。有些人愛發(fā)英文,我就拿有道詞典查,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微信都能自動翻譯了。我也自拍,有時候拿個桿,有的時候就擺到桌子上,設定三秒,摁完了就自己擺個姿勢——但我不用美圖的,那個出來太假了!
這就是我的生活了,很簡單,也很有樂趣。我從來沒有想過年齡,歲月就是要流逝的,憂慮光陰如梭不如抓住每個瞬間,做好自己的事情,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什么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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