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奧回訪｜對話楊揚：我很幸運，總能參與改寫歷史的進程

2015年7月31日，北京以44票獲得2022年冬奧會舉辦權(quán)。

在申辦冬奧會的這一路上，楊揚、姚明、李妮娜、張虹作為中國申奧大使全程見證了歷史。如今，冬奧真的來到了我們身邊，他們對當年的申辦歷程有哪些感悟？這7年，中國冰雪運動又發(fā)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冬奧會的歷史上，楊揚注定是中國軍團不可忽視的一抹亮色。

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上，她為中國摘下的首枚冬奧金牌，曾讓萬千國人為之振奮歡呼，而她和冬奧的情緣，不止于此。

在結(jié)束運動員生涯后，楊揚又成為了北京冬奧會申辦過程中的重要參與者，隨后的冬奧會籌辦歷程中她也擔任了冬奧組委運動員委員會主席一職。

她的人生經(jīng)歷，是中國冬季運動從砥礪奮進，到向世界頂峰沖擊的縮影。而在不同的人生角色上，她也渴望著為中國冰雪貢獻更多。

要把心中的“鬼”趕走

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早已在世錦賽、世界杯等國際大賽斬獲許多冠軍，展現(xiàn)出統(tǒng)治級實力的楊揚，站上了奧運會的冰場。

四年前的長野，她僅在女子3000米接力項目上有一枚銀牌入賬。所有人都知道，銀牌不會是她冬奧征程的終點，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但冬奧會的壓力，超越了其他任何一個比賽場合。

在鹽湖城冬奧會率先進行的短道速滑女子1500米比賽上，楊揚未能打響開門紅，甚至沒能站上領獎臺，遺憾以第四名和獎牌擦肩而過。在自己的強項當中，楊揚挨了當頭一棒。

冬奧金牌還能不能拿到？楊揚自己也陷入了自我懷疑，甚至一度打起了退堂鼓，想把沖金重任交給隊友小楊陽。這個時候，來自隊友和教練的鼓勵，尤其是來自時任國家體育總局局長袁偉民的一番話，點醒了她。

“實力還在，技術(shù)、體能還在，你還是你，主要是要把心中的‘鬼’趕走，或者說把心中亂蹦亂跳的‘小兔子’趕走。”彼時的袁偉民一語驚醒夢中人。

的確，那個在1500米比賽中患得患失，甚至緊張到“沒有感覺”的楊揚，和那個在世錦賽舞臺上金牌拿到手軟的楊揚，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當時袁局長說楊揚你心里有個小鬼，你把它揪出來。我不知道小鬼是啥，但是我就知道必須把這坎過去，要下決心。所以回去把自己所有忌諱的事情都做了——剪頭發(fā)、剪指甲……就告訴自己沒有退路，你不能再像1500米最后三四圈的時候想能不能有人摔跟頭，沒有運氣可言。”

事實證明，這番心理按摩，果然起到了效果。在隨后的500米爭奪中，楊揚背水一戰(zhàn)，從發(fā)令槍響就如離弦之箭一馬當先，沖下了中國代表團期盼已久的冬奧會首金。

申奧大使，潸然淚下

楊揚在鹽湖城奪下的金牌，成為了中國代表團參加冬奧會的一個分水嶺——從那之后，中國代表團在每一屆冬奧會上都有金牌入賬。

楊揚自己，也由此成為了中國冬季運動的一面旗幟。退役之時，她職業(yè)生涯斬獲的世界冠軍多達59個，成為了鼓舞所有中國冰雪人的一段傳奇。

但她的冰雪故事，遠沒有到此結(jié)束。

2015年，在告別短道速滑賽場10年之際，楊揚又一次站在了代表中國的舞臺上。這一次，不是奧運會的競技場，而是北京競爭2022年冬奧會承辦權(quán)的舞臺。

作為申辦團隊的陳述人之一，她要在最終陳述中面對全世界展現(xiàn)中國的魅力與能力，作為中國歷史上冬奧首金的獲得者，她當然有足夠多的話想說。

楊揚還記得，在正式陳述之前的彩排中，自己竟然情不自禁潸然淚下：“當時國際奧委會負責新聞宣傳的工作人員在下面聽著，也都和我一起哭了起來。我為什么會流淚？因為我所講述的內(nèi)容，與我的切身經(jīng)歷和我所相信的、追求的東西是非常契合的。”

“當時離開賽場已經(jīng)近10年了，很久沒有代表國家站在賽場上，但那一天我還是有那種感覺，就是那種再次站上賽場，要把最佳狀態(tài)發(fā)揮出來的感覺，那是一種責任感，也是一種使命感。”她在后來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在參與冬奧會申辦的時候，楊揚還懷有身孕，甚至因為懷孕，原本合身的西裝很快就尺寸不合，她前后一共制備了三套服裝，這才圓滿完成了登臺陳述的任務。

而她的付出，不只是臺上的幾分鐘。在演講臺之外，懷孕在身的她也承擔了諸如接待評估委員會，陪同介紹考察等等工作。

北京成為“雙奧之城”，有楊揚的一份功勞。

關(guān)注一切運動員需要的細節(jié)

作為運動員的楊揚，在冬奧會歷史上為中國軍團奪得了榮譽，而在退役之后的楊揚，似乎也注定將繼續(xù)為中國的冰雪事業(yè)貢獻不止。

當冬奧會承辦權(quán)花落北京，楊揚隨即又擔任了北京冬奧組委運動委員會主席。多年的運動員經(jīng)歷，可以幫助這屆盛會辦得更加完美，但一個人的智慧還不夠，她還要成為“牽頭人”，讓眾多運動員都能夠參與進來，集思廣益。

冬奧會籌備過程中，楊揚就號召運動員委員會的各位委員提出經(jīng)驗建議，從匯總出的80多條建議中整理出40多條給到了組委會。

其中包含了眾多普通人關(guān)注不到的細節(jié)，比如趙宏博就建議組委會備好針線——國際賽事上就出現(xiàn)過運動員服裝破損無法修補，只能貼膠帶的情況。

李妮娜則建議，冬奧會時也最好開放殘奧會通道和設施，因為她自己就經(jīng)歷過現(xiàn)場受傷后輪椅不夠，只能坐上超市推車的尷尬。

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楊揚說自己也提出了建議：“兩三年前我曾經(jīng)帶著孩子，作為國際滑聯(lián)代表去到當年奪冠的場館，想尋找當年的痕跡但是找不到，很多東西只能留在記憶里。”

“所以我就提出，建議在比賽場館留下奧運參賽運動員的名字，獲獎運動員留下手印等。這對于運動員非常有意義，對于后來的觀眾來說也能看到非常具象的東西，想起2022年的輝煌時刻。”

除此之外，委員會還提出了許多方面的建議，包括怎樣為帶著孩子的媽媽運動員提供幫助服務，乃至協(xié)助制定奧運村的運動員菜單等。

而楊揚也會定期參加國際奧委會組織的世界運動員的大會，溝通了解相關(guān)的情況。

“比如在疫情情況下，怎么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保證運動員的訓練和心理狀態(tài)，這些方面我們也會和國際上保持交流。”她對澎湃新聞記者表示。

冬奧會，開啟冰雪新時代

如今經(jīng)過多年的籌備，北京冬奧會已經(jīng)在全世界面前拉開了帷幕，也得到了世界的贊嘆與聚焦。

對于這一個冬奧會周期中國冰雪運動的發(fā)展，楊揚用“震撼”兩字來形容，無論是世界一流的高科技訓練比賽場館，還是高鐵這樣便利的基礎設施，都讓她感嘆國家的發(fā)展速度之快。

作為北京冬奧組委運動員委員會主席，楊揚自己也在為盛會能夠圓滿舉行做著自己的貢獻，就像她在開幕式前不久所說：“和大家一起確保北京冬奧會的順利舉辦，對此我很有信心，同時也有一定的壓力。”

但她也認為，冬奧會的舉辦，雖然是一件全國乃至舉世矚目的大事，卻絕不會是中國冰雪運動的最高點，而只是一個新的開端。

此前她就曾對澎湃新聞記者分析，冬奧會所帶來的變化絕不僅僅是在競賽層面，而是全方位的：“以前冬季項目國內(nèi)只有很少的地方在開展，比如黑吉遼，雪場也是非常零星的。我記得申辦冬奧會之前國內(nèi)的冰場只有100家左右，雪場也是非常少的。”

而在申辦冬奧成功之后的這個周期，“冰場是成倍增長，雪場也增加非常多，很多場館從原來的經(jīng)營困難，到現(xiàn)在都是爆滿的狀態(tài)。無論從體育事業(yè)還是體育產(chǎn)業(yè)的角度來說這都非常有利，讓冰雪運動的參與人數(shù)大大增加。”

包括楊揚自己，也早在2013年就成立了自己的冰場，成為了國內(nèi)市場化培訓與推廣滑冰運動的從業(yè)者之一。

正如楊揚所說，在北京冬奧會的刺激下，通過過去五六年的推廣，“真的有很多人開始了解（冰雪運動）。”由此帶來的硬件設施的升級和人們觀念的變化，將會開啟冰雪運動新的時代。

“我認為在后冬奧時代，會有更多的人來參與冰雪運動，北京冬奧會只是一個開始。”當談到冬奧會之后的冰雪前景時，楊揚這樣回答澎湃新聞記者。

從運動員時代的爭金奪銀，到如今繼續(xù)為自己熱愛的事業(yè)而奮斗，楊揚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就像她在北京申辦冬奧成功后所說的一番話：“我很幸運，總能參與到改寫歷史的進程；我很自豪，因為我是一個中國人。”

二十年前，她曾用自己的汗水和榮譽，讓許多人看到了中國冰雪的英姿。二十年后，她仍然在和無數(shù)冰雪人一起，努力創(chuàng)造著中國冰雪的光明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