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安丘市慈埠店子村東緊貼安(丘)陽(旭)路北側(cè),有對母子墓。這座墓歷經(jīng)坎坷,險些被毀。有一年,當(dāng)?shù)財U路取直,本打算要把墓推平。在當(dāng)?shù)匕傩盏臉O力呵護下,才最終保留下來。老百姓為什么極力把它保留?因為這里埋著三國時代的良吏王修和他的母親。王修何許人也?成語典故“名副其實”說的就是他。他為什么如此受人敬仰?聽我慢慢道來。
屢屢救助于危難
王修,字叔治,東漢末年人。志書上說是北海營陵(今昌樂營丘)人,具體的方位在營丘向南偏東二十余里,即慈埠店子,隸屬安丘。在打打殺殺的東漢末年到三國時期的舞臺上,王修不算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但他品格卻很耀眼,堪稱那個時代的道德模范。
20歲那年,王修外出游學(xué),慕名到南陽張奉家。不巧,去就趕上張奉全家得了傳染性瘟疫,所有親戚都躲遠(yuǎn)了,全家在等死。王修碰上了這情況,換了別人,可能會覺得與我何干而一走了之。但王修沒表現(xiàn)出一點兒嫌棄,留下盡心盡力伺候照顧,直到他們轉(zhuǎn)危為安。小哥這品格絕對沒的說。也是張奉一家命不該絕,碰上了好人。
山難挪,性難改。王修危難時刻顯現(xiàn)的品性伴隨歲月步入官場。
初平年間,相當(dāng)京城衛(wèi)戍區(qū)司令的孔融因大不敬冒犯了董卓,被擠出京都,放北海(今濰坊大部)任太守。這時,王修已在這一帶有名,孔太守把他聘來干了主簿(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政府秘書長)。不久,轄地高密縣衙辦事不力,地面不太平,孔融就放王修坐鎮(zhèn)治理。王縣令不負(fù)所望,在高密屢創(chuàng)政績,孔太守很滿意。時值朝廷推舉孝廉,入圍者可以破格得到朝廷提拔??滋匕阉麖母呙芙衼?,讓他填表上報。
王修說,我不需要。把名額給我老鄉(xiāng)邴原吧。他也符合條件,還在郚城(今安丘紅沙溝)鄉(xiāng)下放豬呢,家里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不容易。
孔太守不高興了,說:邴原是個大賢,我也知道??烧撔⒘?,怎么能和你比呢。去年我曾請他出來跟我干,他居然不給面子。你說他填不飽肚子、養(yǎng)不活家小怨誰呢。這種人不可憐。你給他位子他還覺得你在損他的賢名。我實在看不慣太清高的人。
王修還想說什么,孔太守打斷他的話說:好啦,北海的孝廉只有你最合適。你要是不填,可就浪費了。
表是交上去了,可趕上京都大亂,朝廷連蓋章都顧不上了。準(zhǔn)備頒給王修的這個孝廉之名有頭無尾,并沒有落實到位。
時局的動蕩還波及了地方。孔太守坐鎮(zhèn)的北??こ3M蝗槐蝗藝???滋厥莻€文人,帶兵打仗不行。出現(xiàn)險情,差點尿褲子。坐臥不寧之際,忽聞城外來了援兵,與圍城之?dāng)痴归_夜戰(zhàn),并將其打散。是誰連夜趕來救急?原來是王修。
孔融攥著他的手搖晃:叔治弟,再來我身邊工作吧。有你,我心里才踏實。
王修又回到北??じ闪斯Σ?,掌管人事錢糧等事務(wù)。不久膠東縣(今平度一帶)也比較亂。因為有高密的“維穩(wěn)”政績,孔融便再派王修前去。在那里,王修開展了數(shù)次掃黑除惡行動,穩(wěn)定了民心。
王修在膠東縣期間,北??滋赜钟袔状斡鲭U。每次王修都在第一時間趕到。有一回趕上在家休假,聞訊后心急火燎,滿頭大汗帶隊前往,軍靴都穿混了。孔太守再次攥著他的手,可著勁搖?。何已?,又到閻王殿走了一遭兒。要不有你,不知死幾回了。
為政從不昧良心
北海國隸屬青州。不久,青州來了最高行政長官袁譚。袁譚屬公子哥兒,“官三代”,行事挺牛。他說:像王修這樣令人放心的人才,不能呆在基層,得提拔上來。于是,踢開孔太守,直接調(diào)王縣令進了他的青州刺史部,職務(wù)為治中從事。這時候官員的任命已經(jīng)失控,誰拳頭大誰有任免權(quán)。袁譚直接下調(diào)令就包含這樣的意思:孔融,這地界可是我的了,你想繼續(xù)干,就乖乖聽話;和我尿不到一個壺里,卷鋪蓋走人。
孔太守果然選擇了后者,一氣之下回了京城。
青州刺史部有個叫劉獻的別駕,別駕相當(dāng)于副刺史,正刺史出巡轄境,副刺史乘驛車隨行而得名。這劉別駕不知何故與王修不睦,三番幾次刁難他,在腳下使絆子,還凈是些下三濫手段。比如寫匿名信,在王治中呈送袁譚的文件中放老鼠屎、死蒼蠅等。但不久,劉獻犯了事。袁譚讓王修領(lǐng)銜專案組治他的罪。定案會上,袁譚說:我看劉獻所犯之罪當(dāng)死。王修卻替劉獻求情,不殺他。
袁譚感慨了一句:我呀,也是犯暈,怎么讓你負(fù)責(zé)辦案子呢,誰不知道你是個大好人啊。
王修辯解道:不是我為好人,是論罪不該死。
袁譚說:知道,也認(rèn)這個結(jié)果。重要的是再次認(rèn)識了你王叔治。真的,這很重要。哈哈。
袁譚老子袁紹到即墨縣去視察,發(fā)現(xiàn)問題一大堆,直接點了王修的卯叫他去治理。兒子得聽老子的,袁譚只好送王修到即墨赴任。但沒過倆月,又悄悄地將他調(diào)回來,擔(dān)任自己的副手——刺史別駕。
袁紹死前后事沒整明白,沒讓長子袁譚接班,反而讓小兒子袁尚嗣位。幾個兒子于是鬧不團結(jié),漸漸產(chǎn)生裂隙,被曹操鉆了空子。
袁譚、袁尚哥倆勢力相當(dāng),若能團結(jié)一心,可以對付曹操,不至于讓曹操集團做強做大。此時的曹操甚至不敢與之爭鋒,只能將目標(biāo)鎖定在了南邊的荊州,正驅(qū)兵前往。
這當(dāng)口兒,袁氏內(nèi)部的變化引起了曹魏集團關(guān)注。
袁譚因向袁尚請求增兵和所要鎧甲未果,受人挑唆,終于將槍口對準(zhǔn)了自己的兄弟。譚、尚交手,譚不勝,從黎陽逃往平原。袁尚也是,非要發(fā)揚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對哥哥窮追不舍,將平原團團圍住。結(jié)果逼得袁譚派人向曹操求援。無疑,這是腦殘決策。
曹操謀士郭嘉認(rèn)為,千載難逢的滅袁時機來了。曹操果斷聽勸,停止了南下,掉頭北上。先趁袁尚圍攻平原之際,直搗袁尚的老窩鄴城。拿下鄴城,又殺向喘息未定的袁譚。袁譚在退兵到南皮(今河北皮北)后被曹操殺死。
兄弟二人相煎的時候,王修多次力勸袁譚,畢竟兄弟是“左右手”,要“親睦”,“以御四方”,不要聽信“離間骨肉”的讒言。但袁譚不聽,兄弟倆最終翻了臉,形成了王修最擔(dān)心的局面。事已至此,王修只能盡量地幫袁譚苦撐。
兄弟二人干仗,多是袁譚處于下風(fēng)。在受圍平原時,王修又續(xù)演了自己歷險救上峰的一幕。此時原屬袁譚的縣郡見袁譚大敗,皆已背叛。袁譚見王修帶兵前來。喜出望外,說:現(xiàn)在我的軍隊,就只有王別駕了。
王修勸慰他:還有東萊太守管統(tǒng),他這人我了解,必不反。等著吧,肯定也來助一臂之力。過了十多日,管統(tǒng)果然統(tǒng)兵來了,并且為了不耽誤功夫,扔下剛被賊殺了老婆等一堆事兒不處理,就趕來了。
王修和管統(tǒng)的到來使平原又堅持了四十多天??伤麄兘K歸不是曹操的對手,最后北撤南皮。但很快又被曹操攆上。
袁譚退到南皮時,王修正在山東樂安籌糧。樂安即今濱州一帶。聽到平原城池攻破的惡信,王修將手頭工作一放,帶上兵馬隨從趕往南皮。半道上得知袁譚已經(jīng)歸天。
王修下馬嚎哭。隨從說:主公既死,咱就不去了吧?
王修說:你們可以不去,我得去,我要給袁大人收尸。
在南皮,見了曹操,王修向他請求:請允許讓他掩埋袁譚。
曹操一向為人奸猾,但也曾風(fēng)聞王修忠義。于是想借這事做點文章。因此他不答應(yīng)。故意撇了撇嘴:憑什么呀?
王修說:袁大人與我有知遇之恩。您讓我掩埋了他以后,再殺死我,我無怨無恨。
曹操想,話說到這份兒上,是夠忠義。答應(yīng)了,但附加了兩個條件:一是我也不殺你,但你必須到我曹氏集團為我打工,職責(zé)是仍回山東督運軍糧;二是你回去后,順便將東萊太守管統(tǒng)的頭給我?guī)?。曹操說:殺了袁譚,整個青州片區(qū)就這個管統(tǒng)不服我,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王修是將管統(tǒng)帶來了,不過不是人頭,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將押解管統(tǒng)身上綁的繩索全部解開,帶他去見曹操。王修緊盯著曹操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只說了一句:“這就是東萊太守管統(tǒng),一個亡國的忠臣,您殺他嗎?”
曹操聽了這話,憋了有好幾分鐘,最后抬了抬手,讓王修帶管統(tǒng)出去了。
查資財查出清官
當(dāng)年袁氏集團實行的政策比較寬松,基本不反腐,所以大小官員斂財不少。曹操奪得袁氏兄弟城池后,對城內(nèi)官員的資財全部予以查封充公,數(shù)額巨大,收獲喜人。其中僅鄴城袁尚謀臣審配家中查獲的珍寶奇貨就有上萬種,著實讓曹操他們開了眼界。查封南皮城的官員時,曹操特別叮囑:什么時候查到王修,別忘了叫上他。那天,一干人等來到王修家,查驗后目瞪口呆:王家除了不滿十斛谷子和幾百卷圖書,家徒四壁。查封官說:這是袁譚的別駕嗎?怎么這么窮?都趕上低保家庭了。是啊,按漢時量制,一斛谷子為十六公斤,不滿十斛就是說不到一百六十公斤。這就是王家人一年的口糧。
看到清查表上一片空白,查封官滿臉的內(nèi)疚和懊惱,說主公第一次跟著看,哪想到獨獨今天沒查到東西,太讓主公失望了啊。但話沒說完,就感覺不大對勁兒。因為他發(fā)現(xiàn)曹操是滿臉的興奮和高興。果然,曹操說了一句:名不虛傳,名不虛傳。我要大用。
很快,王修被他宣布為司空掾。司空位屬“三公”之一,是曹操當(dāng)時的官職。掾,部屬官,就是說,他把王修安排在了自己身邊為官。具體干什么呢?說出來令不少人眼饞,即負(fù)責(zé)全國冶鐵、鑄造錢幣和農(nóng)機具。名稱叫司金中郎將。新中國成立后,河南澠池曾出土過大批窖藏鐵器,經(jīng)專家考證,就是曹魏時王修監(jiān)制鑄造。
任上曹操曾給王修寫過一封信,在《三國志·王修傳》的釋文里。信的抬頭就是對王修的溢美之詞:“君澡身浴德,流聲本州,忠能成績,為世美談,名實相副,過人甚遠(yuǎn)。孤以心知君,至深至熟,非徒耳目而已也……”成語“名副其實”的典故就由此而來。
別看曹操口碑很差,但在知人善任方面真要服他。針對王修,他曾有這樣意思的話,說有時候吧,只是注重一個人的才能是不行的,品德也要關(guān)注。有些職位,能力得先放一邊。就比如造錢這個活兒,如果不用“王修”用“何珅”,不把央行的金庫搬自己家里才怪呢!國庫空了,個人肥了,古往今來這樣的事不少。
用順了有時候也耽擱了培養(yǎng)。造錢冶鐵這活曹操讓王修負(fù)責(zé)了七年多,才升遷他為魏郡太守。但不管干什么,王修總是很賣力地給曹操當(dāng)差。
在太守任上,抑強扶弱,賞罰分明,政聲如前。曹操始終器重他,一起討論事情時,注意給他話語權(quán)。比如一個宴會飯局上,曹操提出恢復(fù)死刑。許多人都抹著油嘴,伸著大拇指:主公此舉很生猛,很鐵腕兒,支持!
曹操拿眼看王修。王修發(fā)出了不同聲音:連年征戰(zhàn),刑罰眾多,役役沉重,諸侯蜂起,赤地千里,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記得主公您好像寫過這么一首詩:“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所以,死刑這事能不能再放一放。
有些事很怪。你說曹操這個人,一輩子對誰放心過?可就是對王修堅信不疑。他深知:別人勸他干什么,不干什么,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王修不會。這樣說了,還搬出了自己的大作,能怎么著,暫停實行吧。這一勸諫,不知避免了多少人頭被“咔嚓”了。
說王修王修就到
別看曹操權(quán)傾天下,可恨他的人太多了,分分秒秒都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一位叫嚴(yán)才的門客背叛曹操,與徒屬數(shù)十人攻擊魏都掖門。莫小瞧就這數(shù)十人,擒賊擒王,打蛇七寸,不在人數(shù)在最關(guān)鍵處。
曹操猝不及防,狼狽地躲上了銅雀臺。生死時刻,他在臺上是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快來人施救解圍。來的又只有王修!
王修驚聞此變,曾先召呼車馬,可車馬夫的回答意味深長:一時裝備不好。
再等來不及了,王修號召大家步行前往。遠(yuǎn)遠(yuǎn)地,曹操終于望見有人救駕來了,高興地說:救我者肯定王叔治也。常言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對于曹操來說卻是“說王修王修就到”了。
說來這是王修第幾次救領(lǐng)導(dǎo)了?
相國鐘繇揶揄:從前發(fā)生政變,各官可都是在各自府中靜觀或盡忠。此話又是意味深長!
但王修坦然地說:端誰的飯碗,得為誰干事,為誰排憂解難。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也許有人認(rèn)為王修這是愚忠。對待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君主,你盡的哪門子忠,行的哪門子義啊!可說這話的人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成為某地的最高長官,你能不希望有王修嗎?
王修忠君事主的完美人格,注定一輩子不會被統(tǒng)治者解雇下崗。所以,官場上的他風(fēng)平浪靜。公元二二〇年,曹操病死在洛陽,走下了歷史舞臺。兒子曹丕稱帝,建立了魏政權(quán)。當(dāng)權(quán)者考慮了王修的年齡,起用他擔(dān)任了奉常,又為太常,掌社廟管禮儀和文化教育等。雖然事務(wù)不那么重要,卻貴為九卿之一,級別待遇僅列三公之下。
王修最終病死在這個崗位上。死后拉回故里慈埠店子,就埋在娘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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