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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教師蘇德超:更多人對哲學感興趣 做短視頻就有價值

2023-12-06 16:29:52 來源:新京報客戶端 作者:叢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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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對話高校哲學教師蘇德超:提供雞湯是哲學的功能之一,但不是全部

在武漢大學,蘇德超的課堂上總是坐滿了人。他開設了一門名叫“哲學核心問題”的通識選修課,試圖在講解哲學理論時,順便為生活中的難題找尋可能的哲學答案。

“生活到底是為了什么?”學生經常發(fā)問。蘇德超知道,自己的答案不能適用于所有人,但以哲學的方式去討論,或許能激發(fā)新的思考。

2022年5月,在朋友的建議下,蘇德超開通短視頻賬號,發(fā)布了講課的片段、哲學知識科普和對社會熱點的發(fā)言。沒想到,這樣的“哲學課”在網上火了起來。

從虛無主義到網絡暴力,從笛卡爾“我思故我在”到余秀華的詩,再從內卷、加班到掃興式父母,在短視頻里,蘇德超嘗試用平實的語言和聽眾對話。視頻留言里,有認同,有質疑,也有不屑,“雞湯”“說了又好像沒說”。

“接受不同的看法。”蘇德超說,“只要更多的人對哲學產生興趣,我做短視頻就有價值。”

“用哲學解讀現(xiàn)實生活中的問題”

新京報:為什么用短視頻講哲學?每期的選題從哪來?

蘇德超:想讓更多人了解哲學,就要先讓更多的哲學內容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里。短視頻觀眾數量龐大,容易傳播。其次,大眾熟悉短視頻的語言和邏輯,那我就嘗試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講哲學。

選題大多來自聽眾的提問、學生間的討論、網友來信中的問題,以及我對生活的觀察。我重視用哲學解讀現(xiàn)實生活中的問題。“加班”“掃興式父母”等選題都是這么來的。

新京報:視頻中經常出現(xiàn)的講課片段是哪門課程?課堂情況怎么樣?

蘇德超:“哲學核心問題”,我任教的武漢大學的一門通識選修課。學生來自各院系,課程對哲學專業(yè)功底要求不高。上課主要通過討論進行。課上發(fā)言的學生太多,我經常顧不過來。

討論是最重要的學習方式之一。通過表達和交流,去偽存真,不一定能求到共識,但求理解,理解不同的人、不同的聲音。討論還為了避免死讀書。哲學是人文學科,人文學科與人的內心想法、生活感受密切相關。只讀書不交流的哲學是死的哲學,活的哲學應該從人的經歷出發(fā),探討現(xiàn)實生活。

新京報:近些年學生最常問的問題是什么?和以往的學生有什么不同?

蘇德超:近幾年,最常聽到“生活到底是為了什么”之類的問題。以往的學生更多問一些哲學專業(yè)內部的問題,“蘇格拉底為什么會這樣說”等等。

我觀察,近些年的學生明顯更焦慮,更容易感到失望。他們對未來存在的不確定性擔憂,對生活感到疲憊。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里,希望通過哲學找尋一些確定性。

另一方面,他們渴望被理解。00后的學生重視自由、平等,而他們的父母可能更重視幸福。

或許是因為時代不同了。當年我讀大學時,會為溫飽發(fā)愁?,F(xiàn)在的學生基本不愁溫飽,因而更關注內心世界。同時,近幾年社會競爭更激烈,有些人因環(huán)境變化太快,無法適應。

我注意到,現(xiàn)在的本科生比研究生更累。本科生的升學意愿更加普遍、強烈,又希望到更好的院校念研究生。事實上,本科生面臨的升學壓力不比高中生小,我稱之為“本科高中化”。

這也跟就業(yè)形勢有關,很多用人單位要求學歷至少是研究生,這進一步加劇了本科的焦慮。

“哲學通過澄清概念解決生活中的問題”

新京報:和年輕人的交流中,有什么收獲?

蘇德超:聽年輕人講述他們生活中的不同遭遇和感受,加深了我對當下世界的理解。

他們遇到的問題中,有些是因對某些重要價值概念的理解有誤產生的。例如有人抱怨親密關系中的沖突:家長對孩子的控制,情侶之間的控制。這種控制,在施加方看來是愛,在接受方看來是對自由的剝奪。我會告訴他們,從哲學的角度看,愛應該是成全,互相成全。愛不是要讓對方成為自己最滿意的產品,而是要讓對方成為最好的自己。

視頻下的留言里有不少流行語,人往往通過語言識別自我,我試圖通過流行語來了解年輕人。

流行語反映年輕人的處世態(tài)度。例如“確診式”文學(仿照醫(yī)學診斷的句式,根據自己的身心狀態(tài),借由文藝作品中的經典人物、標簽來抒發(fā)情緒)。工作壓力大的人,會說自己被確診為魯濱遜(小說《魯濱遜漂流記》的主角,具有蓬頭垢面、喜歡找吃的和喜歡“星期五”等特征),這背后其實包含著一種自嘲的姿態(tài)。

流行語還反映年輕人的追求。例如備受推崇的“松弛感”。在我看來,它是指一種自得其樂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可能來自兩方面——人對自身感到滿意,同時外部世界對他沒有壓力。年輕人推崇“松弛感”,可能是因為現(xiàn)實中太緊張。

每代年輕人都有各自的迷茫。他們是社會的未來,他們也想定義未來,但每一代年輕人實際上能做的,只有扎根于當下。

新京報:哲學如何幫助年輕人找到確定性?

蘇德超:每代人尋求的確定性是不同的,這與時代、環(huán)境有關。我們那時候的年輕人對未來的想象更理想化,因而追求的確定性在今天看來似乎是抽象的、虛無縹緲的。

今天的年輕人,生活在內卷的現(xiàn)實中,追尋的更多是具體的、實在的確定性,與個人生活息息相關,比如收到頂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找到一個好工作,等等。

在我看來,哲學可以澄清概念。生活本身是由概念編織而成,通過哲學的方式澄清概念后,可能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許多問題其實并不構成問題。例如,為什么相愛的人會相互傷害,可能是因為他們以為的愛,其實是控制。如果他們能意識到愛是成全的話,就不會傷害彼此了。

從哲學上看,生活的確定性不像太陽東升西落般穩(wěn)定不變,它更像鳥兒飛行,鳥可以選擇所有方向,是自由的確定性。鳥不應該拒絕天空,人也不應該拒絕時代。

“提供雞湯是哲學的功能之一”

新京報:有人稱你的短視頻是“雞湯”,對哲學知識的講解淺嘗輒止。

蘇德超:我必須承認,提供雞湯是哲學的功能之一,哲學可以撫慰人心。但雞湯不是哲學的全部。

我講課的短視頻時長2到5分鐘,這點時間里,無法講清真正的哲學問題。發(fā)布的視頻片段大多是與生活關聯(lián)緊密、容易引發(fā)共鳴的。哲學中,還有很多深奧難懂的知識,它們才是雞肉。但在短視頻里很難講這些,我也發(fā)布過一些相關的內容,播放量并不高。

新京報:你自稱小鎮(zhèn)做題家,請講講你早年的求學經歷。

蘇德超:我是從四川的小鎮(zhèn)上一步步考到武漢大學。我最早上的初中是一個小學的附屬初中,因為當地能上初中的人很少,初中要靠小學養(yǎng)。

當時英語老師的學歷是本地高中畢業(yè)。上課時沒磁帶,他對著課本的發(fā)音口型圖教讀音,教得很認真,也很辛苦,但實在不標準。

升高中時,我考上達州市第一中學,是四川很不錯的學校。我記得高中的語文老師常說,你們要好好學習,拼命做題,通過高考改變命運,不要再當農民了。

如果有人不認真學習,老師就會說,我真想用你們爸爸抽牛的鞭子抽你,用你們媽媽鋤地的鋤頭打你的背。

后來,我考上了武漢大學。初入校園時,受到很大的沖擊,原來人生有很多選擇。有同學計劃著出國,有同學早早確定了學術志向。我見識少,只好拼命讀書,堅持著小鎮(zhèn)做題家的傳統(tǒng)。遇到不懂的問題,較勁、死磕,甚至鉆牛角尖。漸漸地,這竟成了我的優(yōu)勢。

再后來,讀研、讀博,最后留校當了老師。

“不要假裝麻木”

新京報:請講講你剛參加工作時的情形。

蘇德超:念書時,只有一個目標——把論文寫好、發(fā)表。開始工作后,不但要每年發(fā)論文,還有許多雜事。

有些雜事我不愿意干,但在一個機構中工作,不得不干。不愿干的雜事也分情況,有的是因為沒時間干,有的是因為跟自己的認知相違背。

當時非常痛苦。一段時間后,我開始慢慢嘗試規(guī)劃好時間,多和同事協(xié)作,才逐漸能夠處理這些事。

現(xiàn)在回頭看,當時的我可能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其實我的工作只是整體工作的微小部分。機構中,那些默默無聞、不被注意到的工作,可能更重要。

新京報:你現(xiàn)在身兼數職,最喜歡哪個職業(yè)?

蘇德超:教師。曾經我認為學者和教師有高低之分,做研究高于教書。后來我發(fā)覺,每種職業(yè)都是平等的。學者研究出的東西,如果不經傳播,無法影響他人。

無論東方或是西方,哲學家的最大楷模都是教師,孔子和蘇格拉底。作為一名哲學教師,我想做頂尖思想家和學生之間的橋梁。傳授哲學,讓人們看到希望、感到溫暖,這是我的職責。

新京報:你想對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說什么?

蘇德超:不要假裝麻木。關心生活,關心周圍的人,理解人之間的差異,保衛(wèi)自己和他人的直覺。

責任編輯:高瑋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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