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少女被騙做雛妓，美國司法卻要“殺死”她？

克魯贊的遭遇，

是“大人和社會毀掉一個

未成年黑人少女的活生生的例子”。

作者：于  冰

直到現(xiàn)在，44歲的克魯贊不敢吃冰激凌，也不敢讓7歲的女兒吃冰激凌，一口都不行。

30多年前，尚未成年的克魯贊因聽信他人的冰激凌“邀請”和花言巧語，做了一名雛妓，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后來，她遭人恐嚇，殺死皮條客，卻被陪審團裁定一級謀殺罪成，被判終身監(jiān)禁，且不得保釋。

有人說，克魯贊的遭遇，是“大人和社會毀掉一個未成年黑人少女的活生生的例子”。

· 克魯贊。

冰激凌的誘惑

每每回憶起童年生活過的房子，克魯贊會渾身顫抖。

1978年，克魯贊出生于美國加州里弗賽德縣。自有記憶起，她的生活中就充斥著毒品和家暴。

· 童年時的克魯贊（右）。

父親是一個無業(yè)的癮君子，靠搶劫來的錢去買毒品。有時，父親也會找母親要錢，若遭拒絕，就會對她拳腳相加。

長期家暴下，母親患上精神病，病情發(fā)作時會無緣無故地毆打克魯贊和妹妹。一次，母親突然打了克魯贊一巴掌，她的鼻血濺到了梳妝臺上。

后來，母親無法忍受父親的暴行，就帶著克魯贊和妹妹一起生活。然而，對克魯贊來說，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母親總是帶不同的陌生男人回家，那些人經(jīng)常在言語或動作上性騷擾克魯贊，母親卻認為是克魯贊在故意勾引男人，還打罵她不檢點。

小小年紀就承受這么多痛苦的克魯贊，唯有在學(xué)校是最開心的。為了有書讀，她拼命學(xué)習(xí)，是校模范生，還競選過學(xué)生會主席。她的夢想是做一名醫(yī)生，希望長大后可以做一些了不起的事情。

可放學(xué)后的她，就像那個過了午夜12點便沒有了馬車的灰姑娘，只得回家面對現(xiàn)實。

11歲那年，進入叛逆期的克魯贊開始故意晚回家，甚至夜不歸宿。母親漠視她的安全，還逼她離家出走。走投無路的克魯贊選擇自殺，幸好被及時送醫(yī)救治，救回一條命。

· 克魯贊（右）和母親。

一天，放了學(xué)的克魯贊正要回家，一輛紅色野馬跑車擋住了她的去路。

車上的男人先是夸她好看，然后提議要請她吃冰激凌。在冰激凌誘惑和“夸獎”面前，克魯贊放下防備，心想就當(dāng)交個朋友。于是，她答應(yīng)了對方的邀請，上了跑車。

男人叫喬治·霍華德，比克魯贊大20歲。兩人像朋友般相處了一段時間，克魯贊甚至以為自己遇上了一個像“父親”一樣關(guān)心她的人。

殊不知，霍華德是個皮條客，她不過是對方的潛在賺錢工具。

當(dāng)克魯贊長到13歲，霍華德露出了真面目。

一天晚上，霍華德強奸了她，又在第二天強迫她與11個男人發(fā)生關(guān)系。就這樣，克魯贊成了一名雛妓。

站在成人法庭的少女

在美國，雛妓中的白人女孩被稱為“天鵝”或者“雪花”，而非洲裔女孩被稱為“鴨子”。她們因為各種原因被迫在街頭、娛樂場或者旅館出賣肉體。

沒人知道美國每年有多少個“克魯贊”做了雛妓，這些女孩無法計算，也沒人統(tǒng)計過她們的數(shù)量。

· 一個雛妓走在美國街頭。（資料圖）

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教授理查德·艾賽特曾公布過一份名為《美國、加拿大以及墨西哥的兒童商業(yè)性剝削》的研究報告。里面寫道，據(jù)美國司法部和兒童保護機構(gòu)估計，上世紀90年代，全美受到商業(yè)性剝削的女孩數(shù)量應(yīng)該在30萬人左右。

美國的雛妓已經(jīng)成為一個隱患，人們卻選擇對其視而不見。

美國司法部早些年公布的一份報告中提到，“這些十幾歲女孩游蕩在美國的大街小巷，商業(yè)性行為已經(jīng)成為一個傳染性問題。但是這種傳染病沒有得到足夠關(guān)注，也沒有人去治療它。”

即便有女孩引起社會關(guān)注，也往往是被當(dāng)作罪犯對待，而不是受害者?？刂扑齻兊钠l客以及向她們買春的嫖客，鮮少受到懲罰。

美國堪薩斯市聯(lián)邦檢察官辛西婭·康德斯曾說：“這是一種處于黑暗中的犯罪，總是發(fā)生在陰影之中。”

生活在陰影之下的克魯贊漸漸感覺，自己的身體不過是皮條客的工具。即便她能逃脫霍華德的魔爪，也是無家可歸，再加上她沒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只好回去繼續(xù)做雛妓。這種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了克魯贊16歲。期間，她還出過一次致命性車禍。

· 皮條客利用雛妓賺錢（資料圖）。

一次偶然的機會，克魯贊遇到了一個男孩，兩人很快成為情侶?？唆斮澮欢纫詾樽约嚎梢詳[脫過去，怎奈命運無常。

男孩的叔叔厄爾是一名被判過刑的重罪犯，還販過毒。當(dāng)厄爾聽說克魯贊的身世后，非但沒有同情這個小女孩，而是打起了她的主意。厄爾告訴她：“你去殺死霍華德，把他的錢給我，不然我就開槍打死你母親。”

沒得選擇的克魯贊，決定動手。

1994年3月9日晚，她與霍華德約在一家旅館見面。不明真相的霍華德，聽說克魯贊要繼續(xù)做雛妓后很滿意，并放松了警惕，要猥褻克魯贊。被嚇壞了的克魯贊掏出準(zhǔn)備好的槍，殺死了霍華德，隨后赤腳逃跑。

· 克魯贊在一個旅館里殺死了霍華德。（視頻截圖）

幾周后，警方找到克魯贊，將她逮捕。

因克魯贊作案時未滿18歲，加州青少年管理局的意見是，她可以在青少年法庭接受審判，可里弗賽德地方檢察官堅持讓克魯贊走成人法庭的流程。

于是，年僅16歲的克魯贊被當(dāng)做成人接受審判。

更離奇的是，當(dāng)時的陪審團和法官不肯將霍華德此前對她進行性侵、強奸，以及逼其賣淫等事采納為證據(jù)，也沒有為恐嚇?biāo)龤⑷说亩驙柖ㄗ铩?/p>

1995年5月10日，17歲的克魯贊被判犯有一級謀殺罪，判處終身監(jiān)禁，且不得假釋。

35歲終獲自由身

克魯贊入獄后，沒有放棄對生活的渴望。在加州最大女子監(jiān)獄——兆吉拉山谷州立女子監(jiān)獄服刑的她，一直堅持學(xué)習(xí)，并獲得了大學(xué)學(xué)位。

女子監(jiān)獄里有許多像克魯贊一樣的女犯人，或是因為受過施暴者的傷害而殺死對方，或是受人指使遭迫害，她們同時也是受害者。克魯贊成為一名聆聽者，幫助她們和過去的不幸做切割，讓她們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而監(jiān)獄外，關(guān)于未成年的克魯贊是否應(yīng)該接受成年人刑罰的爭議，也在不斷發(fā)酵。有輿論認為，里弗賽德的檢察機構(gòu)比該州其他地區(qū)更嚴格和冷酷，如果這個案件發(fā)生在加州其他地區(qū)，審判結(jié)果會大不同。

2005年，美國最高法院以5比4的裁決宣布未滿18歲未成年人殺人不可以判死刑，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仍有包括加州在內(nèi)的10多個州規(guī)定，允許對未滿18歲的罪犯處以永無假釋機會的無期徒刑。這就意味著，這些未成年罪犯即便后來成年了，也要在監(jiān)獄中度過余生。

一個名為“平等司法計劃”的組織曾在2008年做過一項調(diào)查，有2225人因在未成年時犯下的罪行而被判在美國監(jiān)獄終了一生，其中73人在犯罪時年齡僅為十三四歲。該組織表示，服刑的未成年人中黑人和拉美裔所占比例偏多，許多人被當(dāng)作成年人受到審判，并且沒有得到充分的法律辯護。

而克魯贊就是一名未成年黑人少女。

2009年，一段關(guān)于克魯贊的6分鐘采訪視頻在網(wǎng)絡(luò)發(fā)布，她的故事開始被更多的人看見。

· 克魯贊。

過去，她被惡徒盯上，被強奸、被逼賣淫，周遭沒有人幫她，是整個社會的冷漠。

15年過去了，人們決定不再冷漠，要為克魯贊發(fā)出呼吁。他們把克魯贊一案作為為未成年罪犯爭取減輕終身監(jiān)禁刑期的典型案例，要求加州檢察機構(gòu)對此進行改革。

2010年，時任加州州長阿諾德·施瓦辛格說，盡管他認為克魯贊犯有一級謀殺罪，但同時也要對她過去的遭遇深表同情，死者生前一直對她性虐待，利用她賺錢，她也是受害者。

施瓦辛格宣布，將克魯贊的刑期從無期徒刑改為25年有期徒刑，并可申請假釋。

2013年，克魯贊又被重新判刑15年有期徒刑，即服刑15年且有假釋可能，另有槍械加重罪4年刑期，總共19年刑期。同年年底，時任州長布朗宣布，已服刑18年的克魯贊可獲準(zhǔn)假釋。

那一年，她已經(jīng)35歲。

· 克魯贊。

出獄后的克魯贊，一直致力于給與她有過相同遭遇的未成年人提供幫助。她還將自己的故事以回憶錄形式出版，以鼓勵那些因美國司法系統(tǒng)漏洞而遭受不公對待的未成年人。

2022年6月30日，加州現(xiàn)任州長加文·紐森宣布對克魯贊的正式赦免。

紐森表示，克魯贊已經(jīng)通過實際行動證明，她正“過著正直的生活”。同時，紐森也強調(diào)，赦免并不是要抹去克魯贊的罪行或所造成的傷害，而是“承認她改變自己以來所做的一切”。

克魯贊的故事，還在繼續(xù)……

她終于可以告訴女兒薩默：“媽媽在過去可能是一個怪物，但媽媽‘變’回人了。人難免會犯錯誤，但做人的美妙之處，正是因為我們可以改變自己，能克服那些痛苦。”

· 克魯贊。

總監(jiān)制：  呂   鴻

監(jiān)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

編    審： 蘇   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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