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藍天野,濮存昕馮遠征萬方還有講不完的故事……
14日上午,“七一勛章”獲得者,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表演、導演藝術家藍天野告別儀式舉行,北京人藝的同事及親朋好友送他最后一程。濮存昕、馮遠征、萬方深情追憶在藝術道路上與藍天野交往的難忘往事。
濮存昕:我進入北京人藝的領路人
“天野老師是我的恩師,沒有他,我進不了人藝。”一提到藍天野,濮存昕就充滿了感恩之情,他回憶自己當年在空政話劇團,一度很受挫,沒想到藍天野主動請他演個角色,這給了濮存昕很大的鼓舞。
史春陽 攝
“作為人藝子弟,這是我多年夢寐以求又不敢說出來的事??!” 濮存昕至今記得當時藍天野坐在沙發(fā)上和他談戲的樣子,“他說,劇本叫《秦皇父子》,鄭榕老師演秦始皇,他認為我適合演長公子扶蘇。當時我很惶恐,人藝那么多演員,為什么一定要請我演?但天野老師說他看過我演的《周郎拜帥》,認為只有我合適。”然而,這件事當時在人藝引起了許多人的反對,有人說,“難道人藝年輕演員都死絕了嗎?”有人說,“濮存昕雖然是蘇民的孩子,但不一定就他合適啊,再說人藝從沒什么先例外借演員排戲。”但讓濮存昕欽佩的是,“面對如此之大的議論與阻力,天野老師不為所動,力排眾議,堅持要我演,并且表示‘否則我就不排了’。”
史春陽 攝
最終,人藝同意借調(diào)濮存昕進《秦皇父子》劇組,并且批準了濮存昕調(diào)進北京人藝的申請。“但是我在《秦皇父子》中演得并不好,藍天野老師有些失望。他想扳正我當時比較概念化的表演,還有一些并不高級的創(chuàng)意與情緒狀態(tài),所以在一個需要我獨白的地方叫停了好多次,讓我當時很沒臉面。但我那時并不懂得他要我表達的是什么,所以他干急也沒辦法。”濮存昕記得,有一次,恰好排練場有一塊道具石頭放的不是地方,天野老師一腳就踢了過去,沒踢開,反而把自己的腳踢疼了,一個人在那兒倒吸涼氣。“他那是真發(fā)火了,可想他有多著急。他雖然并不滿意,還是留下了我。所以這讓我一直特別感激人藝,感激天野老師,感恩他給予我命運的這種支持,給了我一個推力,讓我上了一個臺階。”
在濮存昕心目中,“天野老師是有高級趣味的人。”濮存昕表示自己一直欽羨天野老師的風度與氣質(zhì),“他是在一種境界中生存著。包括他的畫、他的字、喜歡玩的石頭,他有那種物外真游的性情。”
天野老師患上胰腺癌之后,濮存昕曾為其到處求醫(yī)。今年3月6日,藍天野出院回家,濮存昕還到家中親自給他理發(fā)。理發(fā)后精神不少的藍老高興地發(fā)了條朋友圈。這也是濮存昕最后一次見到藍老。對于天野老師的離去,濮存昕覺得“非常圓滿”:“他走得很安詳,就像演出的結束,應該獲得掌聲。這是他的修行到了,我覺得真是特別圓滿特別好。”
馮遠征:多年后的“道歉”讓我感動
馮遠征并沒有跟藍天野在同一部戲中合作過,但是1986年,夏淳導演讓24歲的他飾演《北京人》中的曾文清,之前這個角色是藍天野飾演的,馮遠征很想找天野老師請教,但又不敢直接找他,沒想到有一天在澡堂子碰見了天野老師。“我就一直等他洗完澡,趁他換衣服的時候,斗膽跟他表示:‘我是學員班的馮遠征,這次夏淳導演讓我演曾文清,想跟您請教一下,您當年演曾文清的體會。’他就似看非看著我,也不說話。等他收拾完東西,準備走的時候,回頭看著我說了一句:‘沒什么可說的啊。’”馮遠征當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但在心里有了個小心結,“他為什么不想跟我說呢?是因為我太年輕了嗎?直到過了若干年以后,我排《嘩變》的時候,請教朱旭老師該怎么演,朱旭老師也不跟我們講,他說:‘我不能給你們講,因為我的理解不一定是你的理解,我的閱歷和我對這個角色的認知跟你不一定一樣,我只能給你講當時導演都有什么要求,但不能講我是怎么演的。’我一下就有點明白了。”
后來,有一次馮遠征到北京電視臺做節(jié)目,天野老師也在,馮遠征就講了曾經(jīng)向他請教但是沒有得到答案的事情,天野老師立刻誠懇地對馮遠征表示:“我不記得這個事了。但我不希望我說的話會影響到你,所以不愿意說,也不能說。但是我想給你道個歉。”天野老師的態(tài)度讓馮遠征特別感動:“一個老藝術家因為自己曾經(jīng)對一個年輕演員的拒絕,會在多年以后跟我道歉,這確實讓我特別感動。他和朱旭老師的做法也影響了我,我在給年輕人排戲的時候,也不會去跟他們講該怎么表演。”
馮遠征還表示,他當了演員隊隊長之后,因為學員班培訓的事情找到天野老師,希望他能給學生上上課,天野老師表示必須支持。“每次他給年輕人上課,我也坐在那兒聽,我覺得也是一個了解他的過程,同時能從他身上學到很多關于表演的認知和觀念。他今年本來打算排《北京人》,但是因為身體不好,沒有排成。他還說,等到病情緩解一些,還要來給年輕人上課。”馮遠征感慨道,“跟他有了這些接觸后,覺得跟他更親了,而且感受到他對劇院的無私奉獻,還有那種特別渴望能把自己的表演經(jīng)驗、人生經(jīng)驗,都傳授給別人的態(tài)度,讓人特別敬佩和感動。”
萬方:特別有魅力的了不起的人
劇作家萬方小時候經(jīng)常跟著父親曹禺去首都劇場,常常見到藍天野。“在我眼中,他是一個特別有魅力的、英俊的、聲音洪亮的了不起的叔叔。”
70年代末,北京人藝排演曹禺劇本《王昭君》,藍天野演呼韓邪單于,他的妻子狄辛演王昭君。萬方至今記得藍天野在劇中有一段呼韓邪單于悼念亡妻的獨白,“這段獨白蘊含的情感非常獨特,我被這種深情打動了。他的聲音是從心里流淌出來的,節(jié)奏和情感的表達是那么直接、真誠。他不是扮演,是他真的從心里發(fā)出的聲音。我覺得他的臺詞無論從節(jié)奏,從聲音的把控,從情感的表達,都是唯他獨有的。”
1992年,萬方到人藝看老版《茶館》最后一場演出。“天野叔叔飾演的秦二爺,那精氣神真是非一般人能達到的,當時他已經(jīng)65歲了,但秦二爺出場時設定的是意氣風發(fā)、正當盛年,充滿了一種放射到整個劇場的光,那種生命力的光一下就打到我心上了。”第三幕中,秦二爺已經(jīng)垂垂老矣,他又讓你感受到人生暮色的蒼涼。
藍天野60歲從北京人藝離休后,將近二十年時間里沒有演戲,萬方和他的來往也很少了。直到他重回戲劇,接觸又頻繁了起來。“我們經(jīng)常一起去看各種不同風格流派的戲,他酷愛京劇,也愿意看國外的戲,還很愛去小劇場看年輕人的演出。他永遠有一顆接受汲取的心,對于一切他所看到的,他的心都是敞開的。哪兒有戲,他都要去看,時間排得可滿了。”
一次看戲時,藍天野突然對萬方說:“你能不能給我寫一出戲?一出兩個老人的戲。”萬方很驚喜,于是,有了從一位老年人的角度回望人生的《冬之旅》。萬方說,《冬之旅》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也有很大的提升,“如果沒有天野老師,我的戲劇創(chuàng)作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藍天野轉做導演后,萬方也看過他的每個作品,“最突出的印象是,他對新鮮的東西永遠有一種理解和身體力行。”萬方最后一次見到藍天野,是2020年去人藝看他再演話劇《家》。“那時天野老師已經(jīng)93歲。謝幕的時候,他對觀眾深深鞠躬,他對舞臺的熱愛,觀眾對他的熱愛,我都能感受到。”
萬方今年為北京人藝70周年院慶錄制視頻時,心里還惦記著“天野老師能來就好了”:“我知道他病了,但我覺得天野老師應該能來的,在我的感覺里,我真覺得還能夠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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