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殺同事的 亞力克·鮑德溫。 2021年10月21日，美國新墨西哥州荒漠中的“富饒城”艷陽籠罩，亞力克·鮑德溫正在這里拍攝電影《鐵銹》。這位63歲的好萊塢演員在片中飾演一個逃犯。在這一幕里，這個角色被警方圍困在小教堂中，正準備與前來逮捕他的警長拼個你死我活。
鮑德溫從右腋下槍套中取出一把口徑為0.45英寸的柯爾特左輪手槍——這種長槍管的大威力手槍是美國西部片中牛仔的標配。幾分鐘前，副導演大衛(wèi)·哈爾將這把道具槍交給了鮑德溫，告訴他這是把沒裝實彈的“冷槍”。鮑德溫扣動了扳機，一聲巨響，幾英尺遠的攝影師哈麗娜·哈金斯應聲倒地。子彈穿過了哈金斯的胸腔后，又擊中了她身后的導演喬爾·索薩的右肩。剛剛還興高采烈地向同事炫耀拔槍姿勢的鮑德溫愣在原地，不停地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受害者哈麗娜·哈金斯。 現(xiàn)場工作人員立刻報警。胸部中槍的哈金斯被送至新墨西哥大學醫(yī)院搶救。幾小時后，這名42歲的烏克蘭攝影師撒手人寰，留下了9歲的兒子。
“鬼城”槍響
出事地點“富饒城”是座“鬼城”。17世紀，西班牙殖民者強迫當?shù)赜〉诎踩藶槠溟_采綠松石。1879年，勘探隊又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銀礦，吸引許多移民。他們抱著發(fā)財夢，來此當?shù)V工，把“富饒城”變成一個在西部小有名氣的采礦小鎮(zhèn)。
隨著礦藏日漸枯竭，“富饒城”被遺棄。上世紀初，這里已荒無人煙。上世紀40年代，保持著拓荒時代原貌的“富饒城”被好萊塢發(fā)掘，成了諸多西部片的取景地。2021年，籌拍西部片《鐵銹》的鮑德溫也將這里選為外景地。
年輕影迷對鮑德溫的名字也許感到陌生。不過，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他是好萊塢炙手可熱的男演員之一。自1987年首登銀幕以來，鮑德溫先后參演數(shù)十部影視劇，得過3次艾美獎、3次金球獎。2016年以來，他在美國喜劇電視節(jié)目《周六夜現(xiàn)場》中多次模仿時任總統(tǒng)特朗普，還遭特朗普本人強烈吐槽。
鮑德溫說，他投拍《鐵銹》是為圓自己的西部片夢。這是一部小成本獨立電影，拍攝預算還不到700萬美元（約合4200萬元人民幣），絕大部分是鮑德溫自掏腰包。據(jù)一名片場員工回憶，由于預算緊張，鮑德溫和導演組恨不得“把一個員工掰成兩個用”。他經(jīng)常在早上6點半開機，一直拍到深夜才結(jié)束。片場員工的待遇也很差。槍擊案發(fā)生前一天，有6名攝影組成員辭職。他們指責劇組拖欠工資，提供的住宿條件也十分惡劣。
盡管員工滿腹怨氣，鮑德溫一直沒有改善員工待遇的意思。員工委托“國際戲劇和舞臺員工聯(lián)盟”與劇組談待遇，鮑德溫不但沒表現(xiàn)出誠意，反而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短視頻稱，對片場條件不滿意的員工“可隨時罷工”。這進一步加劇雙方的緊張關系。正因如此，不少人懷疑槍擊事件與鮑德溫對員工過度壓榨有關，甚至猜測有人心懷不滿而制造槍擊事件。
被槍殺的哈金斯。
受傷的導演索薩。
哈金斯死后，鮑德溫“無言以對”。 槍擊事件發(fā)生后，鮑德溫接受了警方問詢，但很快被釋放。他多次對媒體表示悔意，強調(diào)自己與受害人哈金斯關系很好，一直很關心劇組的安全和福利。他發(fā)推文稱，這一事件令自己感到“震驚和悲傷”，但并未透露有關此案的其他信息。截至發(fā)稿時，鮑德溫的所有推文已被設為公眾不可見。
“冷槍”之謎
在本次槍擊事件中，鮑德溫使用的左輪手槍是個焦點?！惰F銹》作為西部片，槍戰(zhàn)戲是重頭。據(jù)片場員工回憶，當時劇組既準備了塑膠做的道具槍，也有數(shù)把經(jīng)過改裝后用來發(fā)射空包彈的左輪手槍。劇組為了節(jié)省開支，雇用了沒有經(jīng)驗的24歲槍械管理員里德。
哈金斯（右四）背對著鏡頭，這是她生前最后一張照片。 好萊塢道具師馬利克有管理槍械道具的多年經(jīng)驗。他在受訪時表示，有經(jīng)驗的槍械管理員在電影開拍前，會對演員進行安全培訓，并反復檢查用作道具的真槍里是否有實彈。拍槍戰(zhàn)鏡頭時，演員先用無法發(fā)射子彈的道具槍完成絕大部分鏡頭，拍到開火鏡頭時，槍械管理員再遞上裝有空包彈的真槍。一拍完射擊鏡頭，槍械管理員就立刻收回真槍。馬利克認為，此次《鐵銹》片場出事，說明員工沒有嚴格執(zhí)行以上安全措施。不過，里德的律師稱“現(xiàn)場被人動過手腳”。里德“被人陷害”。
《鐵銹》一名數(shù)字技術員表示，導演組對槍支的管理十分松懈。管道具的副導演常帶著道具槍到處走動，鮑德溫也常在離其他員工很近的地方開槍，而這些員工沒有佩戴防護設備。這些舉動讓在片場員工心驚膽戰(zhàn)。
出事前將手槍遞給鮑德溫的哈爾告訴警方，當時他看到槍中有3發(fā)子彈，但未檢查是否為實彈。哈爾此前就有劣跡，2019年拍攝《自由之路》時，他就因槍械走火導致同事受傷，遭到劇組開除。
目前，案發(fā)地圣塔菲縣警察局已收繳了劇組的3把槍和500發(fā)子彈作為證據(jù)。當?shù)貦z察官瑪麗·阿特維表示，目前仍在檢測涉案槍支，不排除對相關責任人提出刑事檢控。
不過，多名律師認為鮑德溫遭刑事起訴的可能性很小。畢竟，目前無法證明他有故意殺人的動機。同時，他不是槍支管理者，也很難控告他過失殺人。但劇組雇用的檢測槍支人員應承擔相關責任。
悲劇再現(xiàn)
在美國，片場槍擊案時有發(fā)生。不少案件撲朔迷離，難有定論，加上往往牽涉到名人，常成為影迷熱議的話題?！惰F銹》片場槍擊案發(fā)生后，著名動作演員李小龍之女李香凝發(fā)布推文，向受害者表示慰問，并寫道：“在電影拍攝現(xiàn)場，沒有人應該被槍擊身亡。”
李小龍的獨子李國豪。 28年前，李小龍獨子李國豪也發(fā)生了相似事故。1993年3月31日深夜12點半，李國豪在電影《烏鴉》片場與演員邁克爾·麥西一起拍槍擊戲。根據(jù)劇情，麥西要用道具槍向李國豪的腹部射擊。導演一聲“開拍”，麥西對著李國豪扣動扳機，槍聲響過后，李國豪倒地——槍里射出的是真子彈。
右圖為《烏鴉》劇照。 李國豪被緊急送到醫(yī)院搶救，終因失血過多不治，享年28歲。從中彈第一秒到撒手人寰，他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這個案子當年轟動一時。人們紛紛質(zhì)問，美國作為電影工業(yè)最發(fā)達的國家，電影拍攝過程中有一套完備的安全規(guī)則，好萊塢演職人員公會等各種組織對道具槍械和子彈的使用，也都有明確的操作標準。在這樣的情況下，空包彈為何還會變成真子彈？
關于李國豪的真正死因眾說紛紜。其中一種說法是，麥西手拿一把口徑為0.44英寸的麥格農(nóng)手槍。這把槍在拍戲前一天打過實彈，有個彈頭卡在槍膛中。拍攝時，麥西用的確實是沒彈頭的空包彈，但發(fā)射空包彈的氣流將此前被卡的彈頭“頂”了出來。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
開槍的麥西以及《烏鴉》劇組道具師、特技主管都曾被警方傳喚，都因證據(jù)不足而無法認定任何人作案。案子最后不了了之。2016年，麥西因癌癥去世，這一案件永遠成為懸案。
《烏鴉》槍擊案發(fā)生不到30年，美國再有明星涉及片場喋血，引發(fā)人們熱議控槍之難。眾所周知，美國的控槍問題涉及利益集團及黨派之爭。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都不乏有人主張禁槍，但反對者往往馬上搬出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來，聲稱“訓練有素之民兵乃保障自由州安全所必需，人民持有和攜帶武器的權利不可侵犯”。這種“擁槍權”很難推翻。
禁槍幾無可能，管槍也很困難。美國聯(lián)邦政府對哪些人可買槍，多大年齡可擁槍，哪些場合可持槍，可持哪種槍等，并未做出相應規(guī)定。各州都有相應法律管理槍支，但各不相同，有些州購槍無需背景審查，有些州則控槍較為嚴格。這就造成了美國槍支管控的混亂局面。
2021年1月10日，美國猶他州奧勒姆市的市民排 隊購買槍支彈藥。 美國全國步槍協(xié)會在槍擊案發(fā)生后，總是強調(diào)問題在人不在槍。該協(xié)會擁有大量成員，在國會有很大的游說能量，是政客不敢得罪的勢力，致使強力控槍法案往往難以通過。
此外，還有一個問題來自“鬼槍”，也就是沒有經(jīng)過登記的槍械。這種槍來源復雜，甚至有犯罪分子利用3D打印技術制造“鬼槍”。由于這些槍支沒有序列號，警方無法通過追蹤其生產(chǎn)銷售記錄來定位嫌疑人，大大增加了偵破案件的難度。
使用3D打印技術制造的槍支。 每次發(fā)生槍擊案，美國對槍支管制的呼吁總會熱鬧一陣，隨后無疾而終。有時，槍擊案反而刺激了一些無槍民眾，讓他們?yōu)樽孕l(wèi)而恐慌性買槍?！惰F銹》片場槍擊案恐怕也難逃這個結(jié)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