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貶牡丹的千古冤案

彌漫千年歷史的天香 洛報融媒記者 李冰 攝

武則天(公元624年—公元705年)是中國古代偉大的政治家，也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她從唐高宗永徽六年(公元655年)被唐高宗冊封為皇后起，到最終被迫退帝位，參與和主掌朝政長達半個世紀，從而把唐代社會從貞觀之治推進到開元盛世，為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的繁榮和發(fā)展作出了卓越貢獻。

然而，自北宋以來，盛傳著武則天“貶牡丹”的故事?！度圃姟防锬鞘住杜D日宣詔幸上苑》“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氝B夜發(fā)，莫待曉風(fēng)吹”，在民間廣泛流傳。明代馮夢龍《醒世恒言》卷四《灌園叟晚逢仙女》，還增添有因“牡丹抗旨”，引發(fā)武則天“火燒牡丹”，于是把牡丹貶到東都洛陽的生動情節(jié)。武則天真的“貶”過牡丹嗎？她對洛陽牡丹到底有什么特殊情懷？這是大家都很關(guān)心的重要問題。今天看來，這實在是一樁與事實完全相反的冤假錯案，有必要予以梳理澄清，還歷史的本來面目。

武則天移植家鄉(xiāng)牡丹于“上苑”的真實故事

觀賞牡丹的栽培，可追溯到隋代。隋煬帝大業(yè)元年(公元605年)，“隋帝辟地二百里為西苑，詔天下進花卉，易州進二十箱牡丹”，標志著中國牡丹作為觀賞花卉，由野生而進入皇家宮苑。

唐朝初年，國泰民安，牡丹花因富貴吉祥的美好寓意，象征大唐繁榮昌盛，而日益受到世人的青睞。到唐高宗武則天時期，東都洛陽除宮廷御苑栽植牡丹外，道觀寺廟、富豪宅院及民間里坊皆遍植牡丹。這是牡丹發(fā)展歷史上第一個高潮。

武則天一生，對牡丹鐘愛有加。她曾把家鄉(xiāng)“西河”的優(yōu)良“牡丹品種移栽到東都西苑。唐代詩人舒元輿《牡丹賦》記載：“古人言花者，牡丹未嘗與焉。蓋遁乎深山，自幽而著。以為貴重所知，花則何遇焉？天后之鄉(xiāng)，西河也，有眾香精舍，下有牡丹，其花特異，天后嘆上苑之有闕，因命移植焉。由此京國牡丹，日月寖盛。”

“西河”指武則天的家鄉(xiāng)。武則天祖籍今山西省文水縣，唐代“西河”在今山西省汾陽市，與文水縣毗鄰。“上苑”即隋唐時期的東都西苑，在今洛陽市區(qū)西部。這是說武則天曾把她家鄉(xiāng)的優(yōu)良牡丹品種，移植到東都西苑里來。舒元輿，是唐憲宗元和八年(公元813年)進士，曾分司東都(洛陽)，官至同平章事(宰相)。這則武則天移植家鄉(xiāng)牡丹到東都西苑的記載，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由此可見，武則天對牡丹寵愛有加。

那么，武則天從家鄉(xiāng)“西河”移栽牡丹的故事發(fā)生在何時？據(jù)《新唐書·高宗紀》記載，顯慶五年(公元660年)二月，武則天與唐高宗從東都洛陽回到她的家鄉(xiāng)“西河”(亦稱“并州”)。三月，“皇后宴親族鄰里于朝堂，會命婦于內(nèi)殿”。四月，兩人回到洛陽。這是武則天平生唯一返回家鄉(xiāng)的歷史記載。農(nóng)歷三月正值牡丹盛開的季節(jié),因此，武則天從家鄉(xiāng)“西河”移栽牡丹的故事，當發(fā)生在公元660年(或者稍后)。

武則天把家鄉(xiāng)“西河”牡丹的優(yōu)良品種移栽到洛陽西苑，對牡丹優(yōu)良品種的推廣，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所以，歐陽修在其《洛陽牡丹記》中寫道：“自唐則天以后，洛陽牡丹始盛。”由此可見，洛陽牡丹的種植和繁盛，與女皇武則天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武則天“貶牡丹”故事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

自北宋以來，武則天“貶牡丹”的故事，盛傳不衰。這個有違歷史真相的傳說，到底是怎樣編造出來的？要回答這個問題，就需要澄清這個故事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和演變過程。

北宋時期是我國封建社會由盛轉(zhuǎn)衰的過渡階段。自魏晉南北朝以來，隨著佛教和道家思想的迅速興起，儒家思想在人們思想中的統(tǒng)治地位日漸衰落。唐朝晚期至北宋中葉，韓愈和歐陽修等人發(fā)起的古文運動，旨在抗擊佛、道思想，恢復(fù)儒家的正統(tǒng)地位。

男尊女卑的封建觀念，由來已久?！墩撜Z·陽貨》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武則天建立武周王朝，公然南面稱帝的往事，自然為歐陽修等封建衛(wèi)道士們所痛恨。在歐陽修撰著的《新唐書》里，就出現(xiàn)許多特意貶損武則天的內(nèi)容。

歐陽修《新唐書》貶損武則天人格，最典型的有兩件事：一是《新唐書·后妃上》載，武“昭儀潛斃兒衾下”，陷害王皇后“殺吾女”。這是說武則天為了能登上皇后寶座，親手掐死自己的小女兒，以此來陷害王皇后。二是《新唐書·孝敬皇帝弘傳》說，“上元二年，從幸合璧宮，遇酖薨，年二十四，天下莫不痛之”。司馬光主編的《資治通鑒·唐紀十八》也說：“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宮，時人以為天后酖之也。”所謂“酖”即“鴆酒”，也就是毒酒。這是說武則天用毒酒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太子李弘。

然而，這兩個顯示武則天心狠手辣的故事，并不見于《舊唐書》的相關(guān)記載。

由此可見，北宋儒士為捍衛(wèi)男尊女卑的儒家觀念，對武則天稱帝的事，是多么忌恨和不滿！在這種社會氛圍中，儒士們編造武則天“貶牡丹”的故事，也就成為很正常的一件小事了。

統(tǒng)領(lǐng)百媚千嬌的國色 洛報融媒記者 劉冰 董格非 攝

武則天“貶牡丹”故事的演變過程

武則天“貶牡丹”故事的出籠和形成，大體經(jīng)歷了4個發(fā)展階段：

第一階段北宋高承《事物紀原》卷十《牡丹》載：“隋煬帝世，始傳牡丹。唐人亦曰木芍藥。開元時，宮中及民間競尚之，今品極多也。一說武后冬月游后苑，花俱開，而牡丹獨遲，遂貶于洛陽，故今言牡丹者，以西洛為冠首。”該書撰于北宋神宗元豐年間，也就是北宋中晚期。這是目前所見武則天“貶牡丹”故事的最早版本。

第二階段南宋計有功《唐詩紀事》卷三《武后》說：“天授二年(公元691年)臘，卿相欲詐稱花發(fā)，請幸上苑，有所謀也。許之，尋疑有異圖，乃遣使曰：‘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氝B夜發(fā)，莫待曉風(fēng)吹！’于是凌晨名花布苑，群臣咸服其異。后托術(shù)以移唐祚，此皆妖忘，不足信也。”計有功為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進士，生卒年月不詳。該書大約撰成于南宋初年。這妄是《臘日宣詔幸上苑》詩作及相關(guān)故事的較早版本。

第三階段明代馮夢龍《醒世恒言》卷四《灌園叟晚逢仙女》，記載武則天《臘日宣詔幸上苑》的圣旨，其中還增加有“武則天火燒牡丹”的內(nèi)容。于是，牡丹因抗旨而被貶到東都洛陽?！缎咽篮阊浴肥且徊堪自捫≌f集，其中故事多取材于唐宋民間傳說。該書始刊于明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屬明代晚期。

第四階段由清廷在籍翰林彭定求等編著的《全唐詩》卷五《則天皇后》詩里，收錄有《臘日宣詔幸上苑》詩，并在該詩的按語里說：“天授二年臘，卿相欲詐稱花發(fā)，請幸上苑，有所謀也，許之。尋疑有異圖，乃遣使宣詔云云。于是凌晨名花布苑，群臣咸服其異。后托術(shù)以移唐祚，此皆妖妄，不足信也。大凡后之詩文，皆元萬頃、崔融等為之。”《全唐詩》收錄宏富，刊刻于清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是在歷代傳本的基礎(chǔ)上編定的。

正是由于《臘日宣詔幸上苑》詩被正式編入《全唐詩》里，致使許多人對武則天“貶牡丹”的故事深信不疑，甚至還把這首歪曲武則天形象的詩作為牡丹具有反抗精神的正面事例。

必須指出的是，早在隋大業(yè)年間，牡丹就已在洛陽皇家園林里種植。大周天授二年(公元691年)，女皇武則天居住在神都皇宮，未曾出蹕長安(今陜西西安市)，何來“遂貶”牡丹“于洛陽”的事情？好在《全唐詩》在收錄《臘日宣詔幸上苑》詩時，特意在按語里指出，所謂“凌晨名花布苑，群臣咸服其異。后托術(shù)以移唐祚，此皆妖妄，不足信也！”由此可見，所謂武則天“貶牡丹”的故事，完全是信守男尊女卑的好事儒士們胡編亂造的產(chǎn)物。當我們弄清武則天“貶牡丹”故事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和演變過程后，這則千古冤案的真相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綜上所述，武則天把家鄉(xiāng)牡丹的優(yōu)良品種移植東都西苑，為牡丹優(yōu)良品種的種植和推廣作出了重要貢獻。而長期以來，盛傳武則天“貶牡丹”的故事，實為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對女皇武則天肆意誣蔑的產(chǎn)物。（蔡運章）